这个初登大位的少年君王,她给出的承诺太过诱惑,精准地抓住了她心中最渴望的那一寸软处,让她不舍拒绝。
在谋算人心这一条,暮笙还真是比不上孟脩祎。过去无数次惨遭落败的经验表明,在安国公府被裴夫人呵护着长大的她,真是比不上从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庇护,在黑暗的禁宫当中独自挣扎过来的孟脩祎。
就是这样斗智斗勇的相处了三年。
枯叶随风而落,寂然无声。
暮笙轻轻一笑,有谁会比她更明白陛下的雄心壮志?有谁会比她更看清陛下看似随性的面容之下暗藏的坚毅果敢?她要做什么,再明白不过了!
暮笙回到太医署,提笔做了一篇策论。这样的策论,她经深思熟虑,才敢下笔,写一篇,需查阅经典,参考律法,还要拨清朝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联,花费心血无数。
幸而,她上一世不是只知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母亲总希望她能多学一点,也好有立世之本。母亲总说,难得赶上了一个好时局,无需如前朝女子那般拘束在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自要多学点本事,方能不负这似水流年。
也幸得,父亲根本没将她这小女子放在心上,家中邸报,任她翻阅,她将朝局理得清楚明白。现已勾去近三载,格局已发生变化,从这变化当中,更能看清多方势力此消彼长。
就在暮笙斗志昂扬,捏紧小拳头为前途做准备。
大好时机,从天而降。
延平四年伊始,政事堂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这阵波越来越大,蔓延到了外朝,变成了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朝堂。
起初是政事堂吏部一参政为人阴告收受贿赂,为人谋私利。此事立即便被陛下看重,命政事堂五学士严查,吏部学士因避嫌,不得参与。接下去的事便令人瞠目结舌了。五学士手段惊人,不过三日便揪出向那参政行贿之人,行贿之人乃是尚书省下吏部一郎中,然而此事并非查到那区区一郎中便止了,圣上龙颜盛怒,命大理寺与中书省联合查办,坚信幕后必有指使之人。
情况并未在迷雾中掩盖太久,不过数日,大理寺便查出那郎中身后的吏部侍郎、吏部尚书等数名重臣。速度之快,堪称雷厉风行!
怎么看都是编好了剧目,让大理寺诸人照着走下去的。吏部侍郎姓黄,景宸十三年的探花郎,生得一表人才,谈吐风雅,举止从容,暮笙记得他,他曾一度是安国公府上的常客,面对父亲之时,谦卑有礼,自称“晚生”。
陛下动手了。
暮笙将她知晓的安国公的爪牙都列出,将笔尖在墨池中蘸上墨,利落地把其中五个名字划去,她看得明白,光是如此,是扳不倒老奸巨猾的安国公的,最多不过削其爪牙而已。
显然,陛下与她是相同的心思,大臣们胆战心惊地过了一个月,这场风波便渐趋平静。然而,陛下适时收手了,安国公的政敌们是否也会突生慈心什么都不做,暮笙便不知了。
她心情大好,将书案上一篇写了数月才满意的策论卷巴卷巴,塞进袖袋里,而后提起医箱,往建章宫去。
政事堂中那参政自是罢官下狱,连同那位吏部学士都被牵连了一个御下不严之罪,削去侍中之位,降为刺史,出京就任去了。
一时间缺了一位学士与一位参政。学士,暮笙是不敢想的,那参政之位,她势在必得。春闱在即,暮笙猜测,陛下会从及第进士之间选一无势力纠葛的寒门子弟来补上。
她身上无功名,不能入贡院,便从一开始丧失了参选的资格。既如此,不如主动出击,暮笙决定利用自己身份之便,向陛下当面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