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我不禁吓了一跳,自己掐自己,想看看还会不会疼。掐下去的手感很奇怪,我的胳膊看着还是我的胳膊,这一掐却像掐在了一坨海绵上。胳膊上的肉软的极不正常,该有的痛觉也并没有出现。我心里忽然一亮,自己对自己说:我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我以前也碰上过类似的事,不知不觉也不知怎么地,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从灵海回到我哥家里的那一天晚上,可不就出现过这种情形。现在想想,当时我梦到的场景,和这一回看见的这些又是何其的相似。同样都是大片堆积的尸骨,还有就是叫人望而生畏的恐怖氛围。我怎么就这么爱做这一类的梦呢?简直他妈的无尸不欢啊!我越想就越放松,既然是做梦,那不管多可怕,总有醒过来的时候。
我一边念叨着“醒来就好了”,一边拖着两条沉甸甸的腿,想找个地方坐下去。可惜这周围哪有能坐的地方,我也走不动几步,就又站住了。我傻乎乎地抱着我的胳膊,看着周围的尸体,又想起我在照片上看见自己睡棺材的那回。那次可真把我给吓坏了,还差点没把我哥手机摔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多多少少,跟那张照片有关。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那照片是什么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拍摄的?照片里睡棺材的人真是我吗,眼前看见的这一大片尸体,也真是我吗?我感觉好奇,蹲下去就近在尸体的脸上摸了一把。那尸体的手感也跟一坨海绵似得,没有温度,也没弹性。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就收不回来了,心里琢磨,怎么这尸体跟我是一样的手感?这个念头倒是没困扰我太长时间,反正都是做梦,梦里面的事,又怎么能用常理去解释?
可是这个梦,也有点太长了……
我等着从梦里醒过来,由站着等到蹲着,又由蹲着等到坐着。后来我干脆躺了下去,头就枕在一具尸体的肚子上。那肚皮太软和了,比家里的枕头还要舒服。我躺着躺着,几乎睡了过去。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一震,心想我这是在干嘛!我人已经在梦里了,万一刚才又睡过去,会发生什么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想到这我赶紧坐起来,揉了一把我软乎乎的脸。那手感还真有点上瘾,接下来我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就把我那脸反复揉了有十几遍。我也没顾虑这么做会不会把脸揉坏,等把手瘾也过够了,还是没能够摆脱眼前的梦境。这时候离我最开始出现在这儿,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我又有点昏昏欲睡,心里突然在想,我怎么好像被困在这了?
不对,不是好像,我就是被困住了!我慌忙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此刻身体不仅软而且沉,已经开始不受控制。我站没站住,反而一头栽倒下去,和周围那些尸体姿态一致,都是倒伏于地,并且还无力地睁着一双眼睛。我不知道瞳孔放大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我眼里看见的一切,都慢慢虚化成一片片模糊不清的背景。我心里无法克制地涌起一阵恐惧,心说这不是个梦吗,哪有梦的结局是这样的?我不但没有从梦里醒过来,还被梦里面的场景给同化了!这是有多倒霉才会发生的事,怎么就被我给碰上了?我转念一想,突然又有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会不会我并不是第一个被困在这并倒在这成为尸体的人,我周围那些个死尸,会不会全都是这么来的?那些可都是我啊,一个同一样的我,怎么可能死在这儿那么多回?我感觉脑子里就像是绕了一团乱麻,越是想把整件事想清楚,就越想不清楚。变成尸体的过程却并没有因为我的胡思乱想而中止,在眼睛看不清以后,我更加感觉昏昏欲睡。那种感觉与其说是睡意,不如说是死意来的更贴切。就在我面前最后一束光消失之际,我仿佛听见,有人正咆哮着从远处跑过来。那咆哮声非常耳熟,那是——我的声音。
我惊呆了!
上一刻,我还在写着“此冥界也”的石柱旁看我哥启动法阵。我哥画下的阴阳八文打开了石柱,石柱上裂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石缝,石缝里传出了我的咆哮声,然后我便撒开了腿,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这一刻,我便已经跑到了这么个地方。放眼望去,满沟满壑全是尸体。看那第一眼就已经够吓人的了,没想到更吓人的还在后头。那些尸体都跟我长一个样,我在看他们,他们也一样在看我。死人的眼珠子已经浑浊了,可还是让人觉得,他们好像临死之前,都想拼命弄清楚一件事。是一件什么事呢?总不会是跟我跑到这来有什么关系吧?我没敢再细看,盯着死人就已经够不礼貌的了,更何况还是盯着死了的自己。
此地不宜久留,有了这么个念头,我马上就想从原路回去找我哥他们。这时候我却发现,我下边这一双腿,好像有点走不动路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附近压根就没有彼岸花,也不可能从哪儿冒出花根来缠住我。或者我只是单纯的累了,一路狂奔到这儿,又喊又叫又是惊吓的,不累那才叫怪了。我于是想先找块地方歇一会儿再走,坐下没多久,就被身边的死尸们瞧得我脊背发凉。他们那眼神可真是太瘆人了,简直像是一条条毛毛虫,在我身上不停地爬。鬼使神差的,我竟然伸手摸了一把离我最近的尸体。我本意是想把他那双眼皮子盖上,却不想这一摸,竟意外地发现他不像是死人,倒像是一大个人形的棉花枕头。那肉摸起来软不拉几的,别说,摸完还有点上瘾的感觉。我把刚才的顾忌一下都抛在脑后了,转眼又换了一具尸体,照方才那样又摸了一下。
他们的手感都是一致的,我也是在摸完第二下之后,才意识到我这么做好像有点变态。我克制着往后挪了挪,奈何这儿到处都是这种尸体,躲也躲不了多远。我又克制着不往外伸手,想把这口气喘匀了,马上就得走。喘气的时候无事可做,我回想着尸体身上那种软乎乎的感觉,在自己手臂上也试了一下。这一试可不得了了,我竟然也有着和死尸一模一样的手感!我半是吃惊半是怀疑,心里忍不住在想,我不是在做梦吧?瞎跑跑来这么个地方,看见一大片长得和我一样的尸体,这些就够离奇的了,现在还加上一条,我和那些尸体一样,摸起来都不像是人。那这一定就是在做梦,否则的话,哪有什么合理的解释能说明这一切?
梦境可是没办法轻易离开的,我得醒过来,不能一直在这弄不清名堂的鬼地方耗着。我想了想,最终选择了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唤醒方式。说起来这种方式我也是第一次用,扬起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巴掌心结结实实打在了脸上,可我却一点都没觉出疼来。我以为是打得还不够重,狠下心去卯足了劲,又再来了一个巴掌。结果第一次劲是足够大了,那一巴掌下去,我甚至都被自己刮得翻倒在了地上。可我依然不会疼,手掌挨着脸颊,也就跟拍在枕头上的感觉差不多。这次倒下之后我就再没能爬起来,因为我发现,单纯几个刮耳光的动作,便已经把我浑身的力气都耗光了。我侧身躺着动弹不得,靠近我身边的几具尸体,却全都呈现出俯卧的姿态。他们的脸大都只露出来一半,眼神涣散,脸上的表情清一色的都是挣扎和疑问。他们究竟想弄清楚什么?这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想到这么个问题。接下来我很快便意识到,我也正走向和他们一样的结局。我身体动不了眼睛也花了,鼻腔里进气短出气长。最后一口气长出之后,我好像听见,一个咆哮声正在飞快地靠近……
我朝咆哮声发出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一条巴掌宽的石缝。法阵周围阴阳八文的变化已经停止,尖顶石柱上绽开了这道石缝,其他也什么事都没再发生。我正在奇怪这意味着什么,听那石缝里传来的咆哮声,怎么总感觉有点耳熟。我越是投入精神去听,越觉得除了那声音之外,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我没法克制自己迈开腿,就想跟着那声音,去一个什么地方。这时候我哥突然从后边抓住了我的头,什么也没说,按着我便往那尖顶石柱上撞了过去。我压根没反应过来,只是象征性地挥动着两只手,一点有意义的抵抗都没有。我哥也不是跟我闹着玩的,这一撞,直撞得我脑壳里嗡的一声。我看着鲜血从离眼睛很近的地方迸出来,顷刻间便把视线染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