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了张嘴,有点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那一番话。周琳也不再费事跟我解释,抬了我哥出门,已经有车在外头等着。我和我哥上了同一辆车,回到周氏以后,又进了同一间房。直到这时候我哥还没醒,周琳让那个没有五官的男人,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那东西我不止一次见过,脱口而出道:安神香!周琳说没错这就是安神香,把香炉递给我,要我留在这守着我哥。我感觉没过多长时间外面天就亮了,阳光透过窗户进来,洒了一地的灿金色。我怕光线太强会影响我哥休息,于是起身过去拉上了窗帘。等又回到床边坐下,我伸手试了试我哥的体温。他以前一直体温都低,这会儿摸起来,也还是感觉凉飕飕的。
我突然无来由的就想叹气,哎了一声之后,听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身白大褂的周琳,和我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模一样。她看了看我哥,问我说他醒过没有?我说没有,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你不是说炼魂的事成了吗,那我哥怎么还不醒过来?周琳猜测说也许是损耗太大了吧。她去给我哥配点药,又或者去找个八字硬的人来,给我哥输点血。我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周琳想要把我变成活尸的旧事,一时间警觉,质问她说:“你别是又想耍什么花样,在药上动手脚!”周琳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说你真用不着操这份心。搁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我是绝对不敢害林逸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周家有多少人仰仗着他活命。他要是垮了我们谁都得不着好,所以,他最好是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脸转向我,我忍不住哼了一声,说你们周家做人做的可真有意思。以往不需要我哥的时候恨不得连皮扒了他。现在需要他了,又担心他怕他出事。你们这么做也不嫌下作,我光看着都替你们臊得慌!周琳没跟我呛嘴,直接岔开了话题说:“还是给他输点血吧。输血来的快一点,林逸要一上午都这么躺着,外面那些老头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边说边往外走,不一会儿折回来,领着人推进来一套输血的设备。周琳俯身在我哥臂弯处拍打血管,没想到拍了几下之后,我哥竟然醒了。他两只眼睛里全是血丝,气还没喘顺,先是一通干咳。周琳顺手就在我哥背上拍,又凑近我哥说了声:“你可算是醒了!”
我哥咬着牙点了点头,抬起眼来,先往我这儿看。他在确定了我没事之后,才撑着身子问周琳,现在几点了?周琳把时间告诉他,问他,今天的安排是不是还照旧?她没说今天是什么安排,我哥也没细想,径自点头答说是。周琳得到答复便打算要走,出门以前问我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要没有的话她就照常通知相关人员做好准备,按原定计划,十点钟从这儿出发。这时候离十点钟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看我哥那状况,在这半个小时之内,能不能下床都还是问题。我在一旁劝他说要不是什么要紧事就别去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别拿自己不当回事!
我哥靠在床边,我的话他肯定都没听进去。等我说完了他告诉我,床头柜里有部电话,让我打给王大磊报个平安。就在我拨号的时候,我看我哥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包,把包里的东西倒进嘴里吃了下去。吃完他的精神慢慢便好了起来,能下床,还能找出套正经西装来换上。我哥平时不这么穿,可是真要穿了,也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十点差十分的时候他说要出去,我紧跟着他,说你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去!我哥扶着门停住了脚,回头告诉我,今天是老钟出殡的日子。我纳闷地问他老钟是谁?我哥说,是之前那间饭馆的老板。
我这才恍然大悟,脑海里回想起饭馆被烧的惨状。也就是在那一天晚上,我和王大磊差点被杂毛和他的鬼童子弄死。饭馆纵火案当中死了三个人,老钟身为老板,竟然是其中之一。他多少算是我哥的朋友,既然是他出殡,难怪我哥会穿的那么正式。我顺着话问我哥,当时那饭馆是谁烧的?是江诚吗?他为什么要烧饭馆,你们俩起什么冲突了?我压根就不会想到,我哥眼神一晃,竟然回答我说:“饭馆是我烧的,只不过在烧之前老钟就死了,尸体不知道为什么,尸变的非常快。”我张着大嘴愣了愣,又问:“你是为了烧尸体,所以才把饭馆也给烧了?对了,那天晚上我看新闻的时候,在烧塌了的饭馆附近,看见过三个没有影子的人!”
我哥听了我的话,把头低下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跟我说这事你就别管了,赶紧回王大磊那儿继续养伤去。我拍着胸脯说我这伤都好了,你让我留下帮你吧。你看你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到时候被姓周的吃了你都不知道!我哥在这件事上倒是挺有主意的,说不让我留下就不让我留下。说完了刚好也到十点钟了,周琳敲门进来看了一眼,我哥便顺势叫她安排人送我回度假区去。我还想再赖一阵,硬是被周琳用眼神逼着我上了电梯。在电梯里她也不开腔,双手十指绞在一起,好像是在担心什么事。我其实并不关心她在担心什么,但是为了能从她嘴里套到话,还是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说完回过头来看我,一头黑长发,全部搭在她一边肩膀上。周琳那一双眼睛很亮,看着我说,当初认识我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我挺怂的。我心里喊了声卧槽,暗道你他妈说话也太直接了点吧!周琳接着往下说,怂归怂,但是她佩服我。我愿意为一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去闯龙潭虎穴,要是换作是她,是绝对做不到的这一点的。我说这就和你们家的家教有关了,对了,你姐姐周芸现在怎么样?
一提到周芸周琳的神态顿时恢复了正常,冷冰冰地说了声,周芸她还在接受治疗。她把我送出电梯以后左右看了看,说今天要用车的地方多,给你安排的车还没到。我赶紧说没到那我就不走了吧,你知不知道我哥待会儿会去哪儿?周琳抿着嘴唇看了看我,说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今天说是给老钟出殡,但其实去那儿的人,都各有各的打算。我如果是你,在今天这种节骨眼上,就绝不给林逸再添乱。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法再问下去。两个人并肩站着等车,等了半天车才到。周琳跟开车那人交代了一声目的地,之后便转身走了。我上车坐好,不等车启动,突然从座位底下伸出一双小手,猛地抓住了我两只脚。我一点防备也没有,吓得伸手便要去拉车门。就在这时候座位底下又冒出一张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冷森森地看着我。这下我反而又不怕了,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这大白天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原来藏在座位底下的是我那只鬼童子,他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仰着个脑袋对着我说,他知道他妹妹的尸体在哪儿。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这小鬼上车以后肯定耍了什么手段,只见那司机直挺挺地坐着,对于身后发生的事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又低头问那鬼童子说:“你想让我现在替你去找妹妹?”鬼童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呲溜一声,已经窜到了前排副驾驶座上。他用一只手扶住了司机的肩膀,司机顿时浑身一颤,机械地打火挂档开动车子。我抓着前排座椅背又说:“现在还是白天,你就不怕损耗了你的阴气?要不然咱们晚上再去吧,你先把人家开车的师傅给放了。”鬼童子听了我的话无动于衷,还是控制着司机,把车开上了大马路。今天还好是个阴天,太阳在云层间时隐时现。鬼童子也不往后看一眼,只说你答应了,要帮我找到妹妹的尸体。我说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你至少得先告诉我,你妹妹的尸体在什么样的地方。你这样说走就走,万一我们准备不充分,到那地方拿不到你妹的尸体怎么办?
鬼童子不理我,转而专心控制司机开车。我只好又换了个方式问他,你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你和你妹妹的尸体在哪儿吗,怎么突然这会儿又知道了?鬼童子回答说,今早在炼魂塔附近,他听见有人提起来过。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里很多都懂得养鬼,据说,这附近只有一个寒穴适合藏尸。我一听寒穴二字,便联想到那地方肯定很冷,一边拽着领口一边说,你找着你妹妹的尸体,那你自己的呢?不可能我把你妹妹送走然后单把你留下来吧,你不是答应了,要和你妹妹一块上黄泉路吗?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鬼童子垂下了脸,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能走一个是一个。”话音刚落太阳正好出来了,前挡风玻璃一亮起来,那小鬼立马不见了踪影。可是那司机却还是照着路线在开,好像是中了什么邪,一点自个的知觉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