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叔松开脸上重重叠叠的褶子,把我们仨挨个看了一遍。他虽然嘴上说不相信我哥能救他,但从神态上看,已经是松了一大口气。我哥这会儿也站了起来,手心里紧握着齐方给他的那块鬼头金。我还在想那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就听齐方对秦叔叔说:“条件谈好了,那咱是不是该谈谈具体的合作内容了?你要去找周芸,我们要去见识见识灵海。目标还是一致的,我们帮你消了灾,你是不是也得帮着我们解点难。去灵海的路你是知道的,赶紧拿出来说道说道,省得大家再绕弯子。”
齐方说着,把我们之前一直打着的探灯拨亮了。光亮起来那一下,我突然发现秦叔叔脑门顶上,出现一抹非常明显的黑气。我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这大概就是我哥看出来的兵灾的预兆了。一眨眼功夫我再往秦叔叔头顶看去,那一抹黑气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秦叔叔有意举起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面,身边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随身的挎包。我看着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份图纸来,装腔作势清了清嗓子,才说这是周家给他的卫星地图。这图和周芸手里的图不是同一份,而是五天前,周芸的队伍失去联络时印制的。
秦叔叔招呼齐方过去,说你跟过周芸,也看过周芸手里的那份图。现在再来看看,我这一份有什么不一样。齐方甩开膀子大步走过去,接过那图,仔细地看了一眼。他顿时满脸惊讶,手指头在那图上指了指,说这个地方,原来不是这样的!秦叔叔嘿嘿一笑,赞同道:“你说的没错。这张图上有一个区域,卫星信号被人为地屏蔽了。所以印出来的样子,才会和之前那幅图不一样。”
齐方转手把图给了我哥,我哥只有一只手闲着,就让我帮他撑开那图的另一个角。图上大块大块全是绿的黄的色块,大体可以看出来,整个“么”字形山脉的走向。山脉中间有一块,看起来非常的模糊。秦叔叔在一旁叹着气,说这灵海,要根据他的判断,位置应该就在被屏蔽的这一块地方。这时候我哥插了一句话进来,说你刚才说过,另外还有别的势力,逼得周家不得不放弃寻找灵海。在这里设置屏蔽的,应该就是你说的那股势力。
秦叔叔冲我哥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我哥对着图上的比例尺估算了一下,又说屏蔽的范围这么大,普通的集团根本就办不到。所以你说的那股势力一定是有官方背景,也只有他们,才能压制周家改变计划。秦叔叔一下子笑了,拍了拍手,说我的看法跟你是一致的。他说的是“看法”,被齐方一下揪住了破绽,问道:“怎么着,周家派你来找人,事先没给你撂底啊?你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势力在这里头掺合,也不知道周芸他们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秦叔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非常不友好地说:“要不是你和那个姓王的瞎捣乱,我也不至于被周家抓回去。我在他们那只能算个有作用的阶下囚,多余的事,他们不可能让我知道!”他越不高兴齐方就显得越得意,追着道:“怎么能说是我们给你捣乱呢!你要不布置那个什么阴牢困住他们哥俩,我和王大磊,根本就不会回头去找你。这叫什么,这叫现世报!”他们你来我往的又把旧仇挑了起来,好不容易达成的合作局面,又有点闹僵了。我拽了齐方一把让他少说两句,秦叔叔也决定不理他了,说翻过这座岩架,就到了整个山脉的最底部,也就是到了被屏蔽了信号的区域内。
我开始有点走神,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我大部分都没听进去。我在心里琢磨,怎么这个灵海,还会吸引官方的注意。他们介入进来,总不可能是为了保护女娲娘娘留下的文化遗产吧。我哥、齐方、周家,零零总总的这些势力,到底想从灵海当中得到什么?等我回过神来,秦叔叔已经在布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他完全就是一副主导的样子,好像我们几个都得要听他的。他估计以我们的脚程,翻越岩架需要七八个小时,这段路会非常难走,所以最好放在白天。在这片林子里,一个白天也就七八个小时。所以等到明天天黑左右,我们便可以到达屏蔽信号的区域内。接下去该干什么,还要视下边的情况而定。今晚上剩下的几个小时,我们可以找地方,再歇一会。
秦叔叔一马当先站起来,冲我哥招招手,让我哥走在他前面。他几乎就贴着我哥的后背,说是要看看,我哥是怎么替他挡这一场兵灾的。我哥什么也没说,走得不快,但比刚才要稳。我跟上去和他走一块,问他为什么要去找灵海?想知道的真相又是什么?我哥侧过脸看了看我,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倒是秦叔叔迫切地在后边发话道:“小子,你用不着着急。这里头的事少不了你的份,总有一天,即便是林逸一个字不说,你也会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一边说,一边想把手扶在我身上,我一侧身躲了过去,回头瞪了他一眼。秦叔叔感觉出我想和他拉开距离,挑高了眉头,又叫了我一声小子。他说你这可就有点忘恩负义了,没我就不会有你,你要是谢我,这辈子都谢不完!
我心说我谢你祖宗十八辈!终于找着机会,去看我哥手里拿着的鬼头金。那是一颗半大的金珠子,又沉又凉,正面简陋地刻着一张人脸。我见我哥拿着它不肯放开,于是就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能有什么用?我哥答说这东西也叫冥金,是从黄泉里捞出来的。经常会有一些不愿意投胎的鬼魂,在下地府时,自沉于黄泉之中。时间长了,自沉的鬼魂就会变成这种冥金。当魂魄太轻容易飘散的时候,这块冥金可以起着个坠子的作用。我哦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拽住我哥。我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拽着他干什么。我说我也帮忙坠着你点,别到时候,你又一声不响地飘走了。在这个当口我突然就想起王大磊来,告诉我哥说,王大磊死之前留下过一句话,说他不想让你恨他。
我哥走了两步停下来,好像也在回忆王大磊。齐方跟在后面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停下,走上前看了看,说就在这儿歇会儿吧。我们停的地方是一处缓坡,没有大树遮蔽,灌木也不太茂盛。我们随便辟了块地方出来,便席地坐下,稍微休息了一会儿。隔没多长时间太阳就起来了,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地能看得清楚。缓坡朝前走不远就是一处断崖,刀削似得,直上直下。我和齐方爬到崖上往下看,发现崖底堆着一堆崩裂的石块。看样子不像是自然崩塌的,倒像是用了什么工程手段,硬是从崖面上把这些石头给切了下来。我还想站在崖上眺望远处,突地被齐方一把按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齐方把我按倒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崖底有人在埋伏。趴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动静,再看齐方,正趴在地上挖不知道什么东西。我靠过去,悄声问他是不是看见人了?齐方还是叫我先别做声,等着他把手里的活干完。我没别的办法,只能在一旁看着,心里头琢磨,他到底会挖出个什么东西来。齐方把表层的碎石子都扫开,露出覆盖在底下深色的泥土。完了又用手指抠开泥块,捻了一把,放在鼻子底下闻。我强忍着好奇,想着等他闻过了,估计就会有结论了。
结果闻完了还不算,齐方又猫着腰爬到身后的一棵树旁,沿着树干一寸一寸的往上摸。差不多摸到离地七八十公分的地方,他才终于停了下来。自己先仔细瞧了瞧树干上的皮,接着,招呼我也过去看一看。我看那树皮上有个洞,洞眼打得很圆,不像是虫子蛀出来的。可要不是虫子蛀的,这林子里,还有什么东西会在树干上打这么一个洞?齐方见我纳闷,举起一只手,摆出枪的架势顶住了自己的脑门。我这才恍然大悟,对嘴型问齐方:有人在这儿开过枪?
齐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先离开这,不要待的久了,碰上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我跟着他匍匐着爬下了断崖,在回去的路上,齐方才告诉我,刚才我们趴过的地方,地面上残留有火药味。虽然刻意用碎石掩埋了,但往下挖,也还是能挖出浸过血的泥。再加上那个枪眼,综合起来判断,是有两方面的人,在那断崖上下,相互开枪火并过。断崖上有人被打伤或是打死了,下边的伤亡情况怎么样,现在还弄不清楚。齐方又说在这两方面人当中,应该有一方是周芸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