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失望,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叛军还是不肯住手。但他也明白,既然他们已经杀进了皇宫,只要裴子扬没有坐上皇帝,贤王军便难逃一死。与其乖乖等死,还不如背水一战。
这样也好,既然他们不肯听从他的旨意,那便统统杀了了事!反正靖武帝本来也不打算饶了这些背叛他的人。而且一战到底的话,方才那道不立太子的圣旨,也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了。
楚氏听了裴子琅的话,眼神又不禁飘到那封密折上。她忍不住好奇地问:“皇上,安仁到底说了什么?”
皇帝倒也不瞒她,“安仁说他从无谋逆之心,只是苦于被人盯住,无法亲自进宫报信。叶熙知道叛军要逼宫的事情,就是他透露给叶熙的。现在只要朕一声令下,他便可以帮朕平定叛军。”
楚氏无奈地一笑。她怎么忘了,叶熙和安仁本来就是一对儿,他们才是一伙人。而她,充其量只是他们的盟友罢了。她可真是傻,还让五皇子烧贤王府之前先护叶熙周全。那样背信弃义的女人,她为何还要留她性命?!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楚氏悔恨交加,只能愤恨地瞪着二皇子。
天渐渐的亮了。一室沉默里,靖武帝突然开口问道:“叛军有没有伤及后宫?”
一晚上都快过去了,皇帝竟然才想起他的妻儿。
楚氏既然在这里,肯定是已经将六皇子安排好了的。至于其他的后妃皇嗣,还不知要如何惊慌。
“应该没有。”二皇子答道:“只是叛军数量众多,儿臣也不能确定。好在傅铎傅大人之前带人过来救驾,眼看乾元殿援军已至,便去守着后廷了。”
皇帝微微颔首,吩咐道:“子琅,你亲自带一支羽林卫,去把左滢那个贱人给朕带过来。”
“皇贵妃娘娘?”
“已经没有什么皇贵妃了。”皇帝冷冷道:“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左家人全都得死。朕已经让国丈连夜去捉拿左氏一族了,后宫的那个也不能落下。”
裴子琅低下头,应道:“是。”
他再次步出乾元殿,带上一路人马,杀出重围,前往后宫。好在裴子扬治军有方,叛军只想要清君侧。除了攻击了皇后所居的昭元殿之外,其他殿宇并没有遭到袭击。裴子琅一行人走得十分顺利,然而就在快到襄乐宫门口的时候,他却有几分犹豫了。
他费尽心思,长袖善舞,一是为了皇位,二来还是想要得到绯心。所以他特地交待了五皇子,一定要生擒绯心,秘密地将她藏起来。五皇子既然已经归顺了他,自然会帮他做好这件差事。
裴子琅一想到他和绯心还有那么长远的未来,心里便打定主意,无论是事后清算左家,还是现在皇帝要处置恪皇贵妃,他都绝不能参与进去。
他不能叫绯心恨他。
所以他想,一会儿进去见了恪皇贵妃,就给皇贵妃一点时间,让她赶紧逃。至于能不能逃得出去,那便不是他裴子琅能够左右的了。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晚了一步。
二皇子抵达襄乐宫的时候,恪皇贵妃竟然已经……自缢了。
他只觉得胸口一下子就堵得不行。他随手抓过来一个宫人,气冲冲地问:“怎么回事?皇贵妃怎么会死?”
那宫人吓得颤颤巍巍的,好半天才把事情经过说明白。
原来恪皇贵妃一早就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对,先是傅家族长一直守着宫门,再是传礼嫔怎么都传不来,皇贵妃就有几分慌了。她让香远拿着她那块可以进出宫的皇贵妃令牌,赶紧出宫给左家报信。
谁知香远还没出宫,就被杀了。
当皇贵妃得知香远已死的时候,叛军已经攻进了皇宫。恪皇贵妃便知道一切都已经迟了。
她早已料到,靖武帝和皇后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与其活着受辱,还不如自行了断。于是就在裴子琅过来之前,恪皇贵妃就已经悬梁自尽了。
裴子琅来晚了一步,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生气后悔,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总之无论如何,逼死皇贵妃的人都是楚氏和靖武帝,而不是他了。
不过他也隐隐感到后怕,幸好香远不知道被谁给杀了,要不然走漏了风声,计划可能就会被毁了。不管这件事是皇后还是谁的人做的,都等于是帮了他一回。
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之后,裴子琅吩咐道:“去把皇贵妃的遗体抬下来。”
襄乐宫的几个下人哭哭啼啼地应了下来,一起将皇贵妃抬了下来,平放在贵妃榻上。
裴子琅这才注意到,皇贵妃死的时候没有穿着宫装,也没有穿皇贵妃的朝服,而是穿着少女未嫁时的衣服,梳的也是闺阁女子的发式。想来她也是恨皇帝恨到了极点,才恨不得用死来与他完全撇清关系吧。
在这一点上,裴子琅就觉得靖武帝做的太绝情了。等他当上了皇帝,他可不会这么对待帮助他登上皇位的功臣。他会好好地犒赏安家,娶安家的女儿,给予他们他曾许诺过的富贵荣华。
当然了,前提是安家不要像左氏这样愚蠢,居功邀赏,不知满足。
想想就知道,皇子们为了皇位勾心斗角,一辈子最黑暗的恐怕就是那段夺嫡的日子。又有谁愿意在大权在握之时,不断地被人提醒当年狼狈的自己呢?
裴子琅从襄乐宫回到乾元殿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这场宫变也已经接近尾声。
他虽然运筹帷幄,看似尽在掌握之中,但对这场仗的输赢,他也没有把握。
只能说好在叛变的不是真的裴子扬和穆聆风,不然有他二人在场,胡择君就是有十万兵马也打不过他们。
而现在,胡择君和安仁率领的五万兵马几乎折尽,才将叛军尽数镇压。
这天晚上,包括先前被傅铎在城门射杀的几千士兵在内,贤王军的三万人马在没有统帅、副将一死一叛的情况下浴血奋战了一夜,最终全部阵亡,无一人投降。
原本占地极广的皇宫,已被数不清的尸体所堆满。尤其是乾元殿外的血腥味刺鼻至极,甚至连一直缩在寝宫里的楚氏,都被那味道恶心得胃口反酸,一个劲的干呕。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宫变看似结束了,但真正的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
皇帝冷着脸问:“傅铎还在守着后廷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皇帝吩咐道:“带他过来见朕!”
靖武帝从刚刚得知皇贵妃已死的消息之后,脸色就不大好看,就算听说外头的叛乱已经平定了,他还是一副谁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的样子。宫人得了吩咐,连忙去找傅铎,谁知傅铎还没有过来,三皇子和四皇子倒是不请自来。
两个皇子都还没有大婚,自然都住在宫里。此时两人一同跪在皇帝面前,磕头请罪,称自己救驾来迟。
其实他们两个手上又没有私兵,只有几个侍卫保护,自身尚且难保,如何救驾?按说皇帝也不该怪他们,可他这个时候心情不好,见人就骂,劈头盖脸地将两个儿子骂了一顿,说他们虚情假意,恨不得他赶紧死。两人越是辩解,越是愤怒。尤其是对三皇子,靖武帝更是没有半点好气。看着他那张与皇贵妃相似的面孔,他心里就来气——左滢怎么可以死了?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他还没有允许她死,她怎么可以!
“都给朕滚出去!”
三皇子和四皇子连忙退至一旁。
这个时候,平定叛乱的胡择君和安仁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挂了点彩,不过伤势并不严重。
对这两个功臣,皇帝面色稍霁,但口气还是不大好地说:“你们两个赶紧带人收尸!京畿驻军就葬在城外,叛军则直接丢到乱坟岗喂狗!”
“是,陛下!”
两人领命,正要退下,却见三皇子站了出来,跪下说道:“请父皇三思。”
皇帝一下子又愤怒到了极点,“三思?你还要朕三思什么?”
“贤王军虽然叛乱,但他们也是受人蛊惑。”三皇子看了安仁一眼,顶住压力继续说道:“况且,这支军队曾经战胜了高丽,保卫了大齐边疆。如果不是他们,高丽也不会乖乖臣服,心甘情愿地做我大齐的附属国。”
“逆子,你竟然敢为叛军说话!”皇帝先是震惊,后是冷笑,“好你个裴子央,你以为你是朕的儿子,朕就不会杀你吗!”
三皇子刚刚得知恪皇贵妃自缢的消息,心中正是悲痛之时,听皇帝这么说,他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除了小时候我不记事的那几年,父皇可曾把我当过儿子看待吗?事到如今,父皇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罢。子央只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
“逆子!”
皇帝正要下旨,让人把三皇子打入天牢,就见一向不怎么掺和政事的四皇子也站了出来,跪在了三皇子身边。
“请父皇三思!”四皇子道:“事情真相还没有查明,还请父皇不要急于定罪。至于三哥,他也是心里难受才会口不择言,若是他冲撞了父皇,那儿臣代三哥向您赔罪了。”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四皇子。容家和淑妃一向采取明哲保身的政策,倒是没想到容淑妃的儿子却是如此有情有义。
三皇子闻言也多看了四皇子一眼,不过他们还没说话,就听宫人进来禀报,说是傅铎傅大人到了。
楚氏的计划被二皇子搅乱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善后。原本她让傅铎放水,是为了让安仁更顺利地杀了皇帝,却没想到安仁叛变,打乱了她的计划。这样一来,她许给傅铎的诺言自然都不可能实现了。
相反的,傅铎当初是被逼着配合她的。事情没有成,他心里肯定存着一股怨气。要是傅铎拖她下水,虽说口说无凭,但到底徒徒惹皇帝怀疑。
所以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让皇帝处置了傅铎。
就在刚才,叛军还没有平定的时候,楚氏就已经开始在皇帝耳边这样说了。傅铎手上有几千精兵,可叛军竟然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么快就冲进了皇宫。这个傅铎和左家是姻亲,很难不让人怀疑。
皇帝本来就多疑,听她这么一说,更是猜忌傅铎,怀疑他与叛军勾结,有意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