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左昭问道:“不知二殿下有何高见?”
裴子琅避开他二人的视线,肃声说道:“吐蕃人向来狡猾,不堪为盟。大齐若主动与其结盟,等于自降身价,让天下人看轻。”
左昭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却没想到二皇子年纪轻轻,想法却极为迂腐。他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可我们与吐蕃结盟并无坏处,如果他们答应,还是反齐,都有助于我军决定下一步的举措。”
二皇子并没有和左昭争辩,他抬眸看向裴子扬,问道:“不知父皇怎么说?”
裴子扬回忆了一下,答道:“父皇并没有反对。”
二皇子颔首道:“总之臣弟并不赞成此事。不过大皇兄和左大人若想代表兵部,将此事放到朝堂上商讨的话,子琅也不反对。”
左昭与裴子扬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今日就议到这里,二弟可以先行回府了。”
二皇子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左昭却是没有动地方,他仍站在那里,语气随意了许多地问,“二皇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子扬轻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便是与我作对的意思。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站在反对立场上。”
左昭皱眉道:“二皇子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弟进兵部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大齐的兵力状况,我们对他都未曾隐瞒,他应该很清楚才对。”裴子扬忧心忡忡地说:“可他还是站在了主战派的那一边,这就说明……他考虑的不是这场仗的输赢,而是父皇的心意。”
“殿下是说,二皇子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顺着陛下的心意,故意和您作对了?”左昭不解地说:“可陛下既然已经将监国的大权交给了您,为何还要时不时地反对殿下的决定呢?”
裴子扬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方悲哀地说:“父皇还是不放心我。”
事实上,情况远比裴子扬想的还要严重。靖武帝现在对他已经不是本能地多疑,而是彻彻底底地怀疑了起来。
绯心的签文,左家的野心,高丽公主行刺一案,楚皇后的软磨硬泡,父子两人政见的不和……种种因素叠加起来,使得靖武帝已经开始动摇,他还要不要立裴子扬这个太子了。
毕竟靖武帝现在性命无虞,让他出面处理国事是艰难了些,但有裴子扬在前朝忙碌,皇帝觉得他只需要在寝宫里躺着就可以主持大局了。如果他再撑上几年,等六皇子长大的话……就不必再纠结那些让他一直放不下的事情了。
楚皇后就是这般日日夜夜地在皇帝面前吹枕边风,与此同时,她还在策划着一场惊天密谋。
就在左恩带兵三万,出发前往边境的次日,楚氏终于按捺不住,与五皇子、安氏等人联手,于当天夜里发起了一场宫变。
当天夜里,突然天降大雨。狂风嘶吼,大雨如柱。驻扎在京郊兵营中的将士们听得号角声之后,顿时从睡梦中惊醒,紧急集合起来,整装待命。
大雨模糊了人们的视线,为楚氏等人的阴谋提供了最好的帮助。瓢泼大雨中,将士们听到穆聆风声嘶力竭的嘶吼——那个曾与他们出生入死的穆副将告诉他们,皇上因受皇后楚氏挑拨,打算废长立幼,立六皇子为太子。
众将士一听,他们的主帅贤亲王为大齐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到头来皇帝竟然要立一个黄毛小儿为太子,将士们顿时大怒,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声嘶吼着表示不服。
这个时候,安仁从穆聆风身后走了出来。他抬手制止了将士们的叫喊,正要说话,恰好黑漆漆的天幕中有一道白光闪过。就如同盘古开天辟地的那一斧,天空凭空裂出一道长长的裂痕,一时间光亮大盛,恍若白昼。
众将士终于能将前方说话的人看得一清二楚,那人不是裴子扬的心腹爱将安仁是谁?
只见安仁举起闪着寒光的宝剑,越过头顶,高声说道:“将士们,你们可服气?”
“当然不服!”
“不服!”
“不服!”
“不服!不服!不服!”
上万人整齐划一地呐喊着,似乎有种地动山摇的力量。空谷中传来长长的回音,更为他们增添了几分气势。一时之间,人人都激动起来,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那我们便杀进宫去,清君侧,为大皇子夺回皇位!”
“清君侧!”
“清君侧!清君侧……”
“等等!”
就在兵士们都被安仁煽动的时候,队伍中突然有一人站了出来。众人定睛望去,发现那人正是曾与裴子扬一同讨伐高丽的另一名副将,也是京郊驻军的临时负责人杜衡。
相比于他人的热血沸腾,杜衡显得冷静许多,“敢问安大人,穆大人,贤亲王殿下现在何处?陛下打算立六皇子为太子的消息可否属实?”
安仁扬声道:“问得好!不瞒你们说,贤王殿下现在已经被楚皇后的人囚禁了!你们若再不敢去救殿下,恐怕等天一亮,陛下圣旨一颁,那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人群中有人听了这话,已经按捺不住,高喊着要杀进宫去,杀了楚氏那个贱婆娘。
杜衡却是眉头一皱,巍然如山一般屹立在那里,“安大人,口说无凭,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们所说的话?”
安仁定睛看向杜衡,缓步走下高台,寒声道:“杜大人莫不是在怀疑我和穆大人?”
杜衡正要辩解,却见安仁手起刀落,毫不迟疑地砍下了杜衡的脑袋。
安仁此举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有的将士跟着杜衡的时间长了,感情极其深厚,眼见着安仁杀了杜衡,就要杀了安仁报仇。
安仁倒是极为镇定,他举起了手中带血的宝剑,不容置疑地说道:“杜衡乃是楚氏安插在大殿下身边的叛徒,你们谁若为他说话,按细作论处!”
有些人听了这话,虽是将信将疑,但也按捺下来,不再多说。有些人却是不依,仍要与安仁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个时候,贤亲王府的二百名护兵突然冲了出来,护在安仁身前。安仁得意地看着他们,冷笑道:“怎么,贤亲王的私兵在此,你们还敢质疑我吗?”
“这……”众人纷纷犹豫起来,许多人的心已经偏向了安仁那边。
此时若是杜衡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极力反驳——贤亲王的护兵本来就是由安仁在统领,若他们被安仁蒙骗可如何是好?
不过此刻,尽管还有一些人对安仁的话持怀疑态度,但他们看向一旁沉默着的穆聆风,立时便又没话说了。
穆聆风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裴子扬的性命,这并不是什么秘闻。既然穆大人和贤亲王是出生入死的交情,那他是肯定不会骗他们的了。
就这样,安仁与穆聆风率领着裴子扬的三万大军,以清君侧的名义浩浩荡荡地赶往了皇宫。
那么此时,裴子扬当真如安仁所说,已经被楚皇后扣押在宫里了吗?
情况并不尽然如此,但也相差不多。
当晚裴子扬如常离宫,回到贤王府。他照旧先去看了眼熟睡中的儿子,之后便回到卧室,与绯心一同歇下。
然而这一天夜里,向来睡得香甜的绯心突然失眠了,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裴子扬以为她是嫌大雨声太吵,就也没有入睡,一直用双手帮她捂着耳朵。等绯心睡熟了,他才将将有了几分睡意。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极不和谐的尖叫声突然在贤王府中响起。紧接着一个人便喊着“殿下”冲了进来,那人披头散发的,正是贤王府的管家何叔。
裴子扬心中一沉。何叔向来稳重,又极守规矩,若不是出了天大的大事,他绝不会如此失态。
果然,何叔隔着一道屏风跪了下来,惊慌地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五皇子带人围住了贤王府!”
“怎么回事?”裴子扬匆匆坐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道:“贤王府的护兵呢?”
何叔焦急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都被安大人调走了!”
裴子扬眉头一皱,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说完他就要走,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
“怎么了?”绯心已然睡熟,突然间被吵醒,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睡眼朦胧。
若是换在平日里,裴子扬定然要好生安抚她一番,让她多睡一会儿。可是现在,裴子扬隐约意识到大事不好,连忙如实以告:“出事了。五弟带兵围住了贤王府,安仁带走了护兵不知去向。你赶紧穿上衣服,抱上澈儿离开这里。我这就给聆风发信号,让他护送你们母子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