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莫名其妙的龚钦一下就知道事情的模糊缘由,必定是琼花在龚复面前说了什么,损害了龚焕臣的利益,才有了这样一出戏。他状似无辜地问:“怎么了?哥哥,我怎么了?”
“闭嘴!”龚焕臣因气愤开始剧烈地喘气:“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扳倒我!我在梦里能杀你!在这儿也能杀你!”
他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长剑在他手里就像一个笨重的锤头,几乎发挥不了作用,他头昏脑涨地乱挥一通。他似乎看到了满眼猩红,就如同梦里的监狱里一样,这个他从来看不上,视为眼中钉的弟弟终于要死了,他甚至快活的大笑了出来。
然而现实只是龚钦和丫鬟仆人们在原地看着他发疯,没有人想过去阻拦他,甚至每个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他们只是这个府里最底层的人,只有微薄的薪资,每日却比畜生还要辛苦,因为卖身契,他们甚至不能如长工一样说走人就走人。
“你在做什么!!”龚复的怒吼声在耳边响起,他一掀衣摆,然而却被胡乱甩动的长剑拦住了脚步,于是指使旁边的下人们去送死,“愣着干什么!给我拦住你们少爷!”
琼花在后头跟着也来了,她嘴角带着笑,然而龚复转过头来的时候,又变得楚楚可怜。她依附在龚复身边,如一朵无骨的美人花。
然而这花长满利齿,很显然是以人肉为生。
龚钦看着他的父亲像个跳梁小丑似的在人群中走动,他现在肥胖的如同一头猪,或者一个滚动的肉球,不知从厨房的哪个角落滚了出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个世上。他一头的汗,在大叫中露出自己的丑陋的牙齿。
这令龚钦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他曾经也风华正茂的父亲。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孽子!”龚复第一次怒斥龚焕臣,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此时的龚焕臣已经被下人带回去,换了身衣裳,在龚复的指示下泼了冷水,喝了解酒汤。他并非是烂醉如泥,还留有清醒的余地,因此在龚复的责骂下,他低垂着头,不敢相信自己借着酒劲做了那么愚蠢的事情。
龚复骂道:“我以为你会有长进!”
龚复艰难的左右踱步,他张开了嘴,然而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他气的说不出话,最后他指着龚钦对龚焕臣说:“你瞧你弟弟,他小你多少岁,但他让我这么操心么!”
这时候的龚钦全然忘了自己曾想要这个不让自己操心的儿子的命。
龚钦笑了笑,十足的温良恭俭让的好弟弟的德性。
这却终于点燃了龚焕臣这个炮仗,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我哪里错了!凭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是个乡下人!他!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富家少爷!我有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你将娘软禁!难道有一天不会对付我吗!你眼里从没有妻子儿子,只有你的钱!你的银子!”龚焕臣的眼泪却下来了,他在酒精最后的力量下哭出了声音,“如今世道不景气,我努力了!我的所有心力都花在了上面!你却要将它收回去!去给一个小屁孩!!”
龚复勃然大怒:“是你不争气!即便是世道不景气,会损失这么多?不赚反亏!别拿世道来搪塞我!是你去和狐朋狗友吃酒寻欢!我给你弟弟怎么了?那几个铺子又值多少!你弟弟这么小,给他几个铺子闹着玩又怎么了!”
铺子?龚钦心下一片宁静,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父亲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这个时候想起给自己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丁点的补偿了?
“我就知道!你只是装成一副要补偿我和娘的样子,你软禁了她!现在又要软禁我吗!”龚焕臣站起来,双眼通红的指着龚钦,“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个养不熟的小崽子,指不定他怎么恨你呢!现在来做个好爹,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这话或许应该从很多人的口中说出来,却不应该是从龚焕臣的口中出来。
龚复后退了一步,在这一瞬间,他的一切表情都消失了,他沉默下来,忽然显的像个老者了,在和儿子的争斗中节节败退。
龚钦要笑不笑,张嘴无声的对龚焕臣做了个口型:‘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