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原本就是中原最为富庶之地,出的多是商户巨贾,光是这一个地方的税收,就能抵过一半。于是朝堂中的眼光,全盯着这一块地方。它富庶而长寿,从未遭过外族夷狄的毒手。
龚钦这几日倒是没有动作,他所有的事都偷偷摸摸地进行着,而龚宏送来的饭菜,都是偷偷倒了,做出个吃过了的假象。而他也伙同母亲,每日让呼胡儿给他们对脸色稍加修饰,逐渐变的苍白透青。
这平定了龚宏那颗不安的心,他似乎早有预感,自己不是龚钦的对手——便是‘规矩’两个字,自己就能被斗的体无完肤。但是他不能不上,不得不上。
这并不是马氏的吩咐,是龚复的吩咐,他才敢犯下这杀头的大罪。
“往日这时正是你瑶珠姐姐伺候我饮茶的时候。”徐氏一说起来,眼泪又要往下掉,女子百样。而徐氏却是龚钦见过最能哭的。
龚钦又立马过去倒茶,端着说:“昨日给外祖家递了信,已经派人去打探瑶珠的事儿了。”
此时日朗风清,本来是去采青的好日子,回来这么久。龚钦甚至没得空好好出去走一走。他日日被关在这窄小的房子里。即便他只是个‘小男子汉’,也不应该被强拘在这样逼仄的天空底下。
奇莱里端了在外头买的糕点回来,是红枣糕,甜而不腻,做的很好。递到了徐氏面前,格外吝啬地说:“吃。”
他似乎很难得才能憋出一个字来,更难得才能憋出一句话来。
徐氏眼眶通红的抬头看他,奇莱里转过头去,他是塞外的汉子,皮肤黝黑,极具男子气概。他有些不自然地说:“看什么看,吃。”
龚钦看着有趣,他虽觉得奇莱里有些不尊重——可是这样的‘不尊重’是充满了善意,且真诚的。他愿意有个人代替自己照顾母亲,因为他终有一天要大展宏图,要在这或清白或污浊的人世间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他不能有后顾之忧,他要确保自己重视的亲人足够安全。他要一个人去披荆斩棘,不能被束缚住手脚。
“先前知道南边李家的瓷器进贡给宫里,如今却因为贿赂朝廷命官被抄了家。”龚钦又说:“时也命也,气数到了。如今瓷器的供给是空需。若是将那边的旧人买回来,也难说不会承李家的位子。”
“最大的问题是本钱。母亲,外祖给的一千两根本不够,假死之后,便要去另寻机遇。”龚钦叹了口气,他脑子里全是这些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头上,快要将他压垮了。
而徐氏这会儿哭够了,才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说道:“钦儿的生辰就在这几日吧?娘记得是七月初四,是后日?请几个人热闹热闹……”她刚说完这个话,才感觉自己说错了。今年,无论如何也热闹不起来了。
而龚钦,却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从一个稚嫩的儿童,变成一个稳重的少年。
而此时此刻的龚府,龚复收了龚宏那么来的信,信上只有一句:‘事将成,人将去’
龚复百感上心,他扭头问坐在一边练字的马氏,眉头皱着,颤声问:“我是不是太过残忍了?那是我的儿子,是我……是我的妻子……”
或许他在一瞬间真的感到了愧疚,而马氏打断了这种愧疚,她双眼一红:“当年妾身与臣儿玲儿在并州乡下等着夫君的时候,也曾经历过死一样的绝望。我们熬过来了,可是您却另娶了妻子!夫君!若徐氏是有德行的人就罢了!可她偏偏是个没有德行的!她甚至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要杀!都要害!”
“夫君!如此狠心的人,您能留下她吗?!而她的儿子,这么小就对您没有尊重!夫君,妾身也是怕啊!如此狠毒的人,如此没有孝心的儿子,日后将如何对待您与我?!”马氏趴在桌子上痛哭,然而双眼在胳膊下却目光坚定——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万万不能回头。
然而龚钦依旧在犹豫:“或是让那边停了药,不再让他们回府,只令他们平静地或者,如普通的平民母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