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既得了宝钗、黛玉吩咐,听贾琏时便留神揣摩,果然见他处处都是试探恳求之意,便也半遮半掩地应下,又故意问:“哥哥怎么和宝姐姐一处走来?”
贾琏道:“因我要做生意,正好她也要去扬州投奔叔父,所以就托我顺路护送。”
宝玉道:“怎么以前没听说宝姐姐在那边还有个叔父?”
贾琏笑道:“说是一个在外做生意的叔叔,膝下也有一儿一女,也是兄妹,薛大妹妹想要出来见识游玩,姨太太不放心,就叫她跟着叔叔。”
宝玉点头道:“既是在外做生意的,怕行踪未必一定,不如先派人去扬州问问,同他们知会一声,这里再过去方不显唐突。”
贾琏笑道:“我省得,已经派了她家人过去了。”
宝玉听见,方不再多言,转而依照宝钗所授,谈论些玄而又玄的故事,又说起路边风景,只口不提生意的事情。
贾琏本以为宝玉年轻面嫩,诸事上又不通,见他允了照拂自己,立时就要商量细务,却见宝玉忽然转了口风,心内讶异,暗忖宝玉到底是出息了,连官架子都已经摆出来,面上却愈恭敬,真正将宝玉当做个大人来对待了。
黛玉与宝玉既等到宝钗,便转从水路而下,宝玉没出过远门,黛玉还恐他不习惯坐船,谁知他有贾琏并沿路的亲朋故旧、同年同僚并当地官府陪伴照料,闲暇时再向宝钗等人讨教些官面上的事务,心思全不在乘船上,竟是一点儿不适也没有。
黛玉见了,才将一颗心全放在宝钗身上,每日与她观景、对弈、吟诗、泡茶,又有那耳鬓厮磨、情好交接之事,不必细表,如是过了十数日,派去扬州的家人飞快来报道:“二老爷过身了!二爷和二姑娘正扶灵往金陵去呢!”
宝钗特地再问一遍:“你可确定?”
那人磕头道:“小人还特地去四处打听过了,的确是咱们家二老爷,二爷的名讳年纪也对得上。”
贾琏就不大高兴,再送宝钗去金陵自然不费什么事,难的是那里正办着丧事,他这做亲戚的,去了少不得要帮衬一二,帮衬来帮衬去的,就把时间耽误了,再说他本来是听说薛家曾开过这样商路,心里未尝没有倚仗宝钗叔父的意思,如今人不在了,于他也没什么用处了,与其送宝钗回去,不如留在这里,靠着宝玉这个现成的堂弟来得要强得多。只是他心里虽是这样想,毕竟面上不好开口,就只问宝钗的意思,宝钗道:“他们回家料理事务,一定忙乱得很,我还是先不要去添乱,先在这里素服设祭,再派人去金陵致祭便是。”
贾琏听了才安下心来,殷勤道:“我替你去置办素服,未知是几服的族亲?”
宝钗道:“緦麻即可。”
贾琏便记在心里,下去替她置办东西去了。
黛玉等他走了,才推宝钗一把道:“你既知道叔父的丧期,怎么前些时候不同我说?咱们…还那样了的。”
宝钗道:“我只知道他大约是这些日子,这时候应当是病着,谁知这两日就没了呢?再说…我说,缌麻,是按着在室女的服,其实出嫁的是不必服的。”最后一句说得格外轻,黛玉却一字一字听得极分明姐姐,猛然抬头看宝钗,宝钗也正看她,两人对视之中,不知不觉地就四手相握,黛玉只觉全身上下,都似沐浴在春风中一般欢喜,宝钗一说出口,则也觉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彼此凝视久时,宝钗方又道:“…前几日你抱我,我推却了,也是为的这事,毕竟是我同族叔父,小时候也和我极亲近的,如今…唉!”长叹一声,颇有物是人非之感。
黛玉抓着她手摩挲以示抚慰,口内还笑道:“守不守的,横竖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怕你熬不住。”
宝钗白她一眼,道:“十八个月我都熬过来了,区区几日,有什么熬不得的?咱们今晚就分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