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但是一笑,慢慢出去,子时初刻方又过来,满以为黛玉已经睡了,谁知进来只见黛玉哈欠连天地靠着枕头,听紫鹃几个在讲话。
黛玉见宝钗进来,伸手拿被子把一拉,人一倒,钻进床上去了。
宝钗问紫鹃道:“她这又是发什么脾气?”
紫鹃抿嘴笑道:“宝姑娘还说呢,我们姑娘听了宝姑娘的话,从亥初刻就早早洗漱了等着宝姑娘,谁知一等等到现在才来。”
宝钗没成想倒有了这个误会,刚要分辩几句,见黛玉偷偷从被子里探了半个头来看自己,又没说了,笑着走过去道:“是我不好,该早些来的。”
黛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才道:“今天实在困倦,就饶你一遭,你快进来,我们睡了。”
宝钗顿了顿,道:“我那头都铺好了,晚上还在那边睡吧。”她白日听黛玉一言,虽被紫鹃岔过去,其实却已上了心,深愧近日事忙,带累得黛玉也不得休息,因此决心暂先搬回蘅芜苑住。
谁知黛玉听她不在这里住,只当她气还没消,顿时发急道:“你…你站住!”
宝钗本来就还没动,闻言又抬头看她,黛玉急得从被子里坐起来,等宝钗看自己的时候又说不出话,低了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好一会,方道:“我错了,我…以后我不看书了成么?你别走。”
宝钗眨眨眼,凑近一步,戳戳黛玉的脸,黛玉恼道:“你干什么?”又忙换了语气道:“我,我一下没记住,咳,你,你要戳,就再戳一下,就一下,戳了可就不许走了。”
宝钗扑哧一笑,道:“不戳我也不走,好不好?”
黛玉抬眼看她,见她满脸笑意,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松了口气,把身子挪进去点,道:“你不走就快些进来。”
宝钗见她眷恋之意甚浓,如何不喜?自己宽衣,解到一半,忽见黛玉又站下地来,替她将衣裳脱去,宝钗看黛玉时,黛玉只是微红着脸,低着头道:“看我做什么?从前我替宝玉也这么做的。”
宝钗没戳穿她从前只替宝玉脱大氅,并不是如今连褙子并单裙也一起脱了的光景,只笑着任她替自己更衣,又扯着她飞快钻进被子道:“以后你若是嫌我扰了你,同我说一声,我去那边住两天就是,如今哥哥回来,商路也不开了,家里事情少,我也不用你再帮忙,你尽可自己清闲几日,不必如此自苦。”
黛玉道:“你不要我管,我偏爱管,我明明有那么多银子在你手里,却提不得、用不得,月月只拿这点子月银,连叫个菜都叫不起,都是因为你不让我管的缘故!以后你的账,都要我来算,每月我要四两,不,二十两月银!”
宝钗哭笑不得,一指头点在她头上道:“明明是你自己说不要我的钱,所以连那份红利通不要了,几时又变成我不给你钱了?”见黛玉横来一眼,忙改口道:“你在园子里住着,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黛玉道:“我不管,我就要钱!没有钱,给你管得紧紧的,成天受气。”
宝钗苦笑道:“好好好,只要你好好休息,不胡乱折腾自己,一个月要多少钱都随你。你如今存在我那里的红利一共是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两有奇,上回和你商量过买地,已经叫人去看了,约莫要六七千两,剩下的,你是想要银票,还是金子?”
黛玉转身道:“有这么多?”她替宝钗管家里的生意多,于自己的营生倒不大上心,没想到这么小小一个生意,两年工夫,竟赚了这么一笔。
宝钗笑道:“这还不算你放给琏二哥的钱呢。我想钱庄也未必可靠,不如换些银票,换些金子,再买点珠宝,你自己收着,不比每月给你那点子零花强得多?”
黛玉道:“你算得倒好!银票、金子、珠宝,哪一个是能直接拿出去花的?到头来还是那么点月钱。”
宝钗笑而不语。
黛玉也就找由头嘀咕宝钗,其实并不当真关心那些钱,见宝钗不说,倒也不再啰唣,只道:“反正我自己的钱,我要收着,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宝钗道:“依你,依你。”
黛玉见她顺从,自己又没意思了,转而问她:“你白天去看了贾环,他到底是怎么样呢?怎么突然就病了,我听见那里说那位又是求神又是拜佛,弄得像是要不行了似的?”
宝钗笑道:“装的!我去之前,正好见他在那里和小丫头子玩呢,看见我去了,吓得一溜滚到床上,躺在那里装病,嘴巴边上的点心渣子都没擦干净。”
黛玉道:“那郎中怎么都查不出缘由呢?”
宝钗冷笑道:“她派人请的都是些野郎中,听说是贾府的公子,又见这公子在那胡喊乱叫的,哪个敢说没病!只一股脑地开些中正平和的温补方子,那位只见是补,也不管好人吃了受不受得住,只管要好药往她儿子肚里灌,姨妈说要请个相熟的靠得住的郎中来,她又在那里只是闹,说大房不给她活路,姨妈给闹得心烦,也就随她去了,横竖又不是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