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禾摇着扇子歪头瞧着他,”为何是明日,跑来跑去不嫌麻烦?”
九龄神情中片刻的僵硬被慕禾敏感的捕捉到,心中微微一顿,才听得他红着脸解释,“我,我晚上还要同梨清一起练剑的。”
”唔,果真还是为了小娘子。“
九龄几乎是要跳起来,”师父~~!“
慕禾被他激动的模样逗笑,连连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了。”言罢伸手爱怜地摸了摸他红透的脸,轻声道,“一会天该黑了,路上不安全,你当心些。”
九龄一怔,垂下眸不敢再看慕禾温柔笑着的模样,生怕自己就这样不想走了。良久之后才嘟囔着应一声好,磨蹭着离去。
会让九龄听话离开她身边的,自来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慕禾走到阁楼窗前,其下便是万丈的瀑布,团扇轻摇带来的风都是微微湿润的,就着冷蓝的天色几分入骨的寒。
时至今日,她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保证自己日日心情舒畅,不去细想太多。
翌日一早,慕禾用过早饭后在屋内看信,整整一沓的书信叠放在那,每一份都是鼓囊囊的。慕禾撑头看过去,忽而眸中一动,从中抽取一份薄得几分反常的信封,着眼一瞧并未署名。
慕禾心中好奇,拆开来看,果不其然呈现而出的是一派陌生的笔迹,再看落款处赫然的苏瑜二字,眯起眼竟至于微微恍惚。
前不久慕禾才知,苏瑜就是墨清,可谓是温珩手下最得力的一把匕首。他演技超群的骗过了她的信任,不费吹灰之力得了洛城城主之位,不是温珩自己说及,她永远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如今江湖不见,慕禾以为他万万是不该再写信给他的,若是给她瞧见了可以欺瞒之语,再见后就更尴尬了。
然而着眼不经意的一瞥之间,却不是如她想象中的欺瞒,极为简单的列数了两个事件。
十年前,古树初遇。
五年,承墨清之名。
苏瑜该是知道她定不想看他信件,所以才刻意摆了这两句在信的开头,成功的激起了她的求知欲,叫她凝了凝神只得往下看去,字句透过纸张递来一派风情云淡,“隐匿身份两年一事,是我对不住你,如今你我相隔万里做不到任杀任剐,思来想去,未免你日后当真同我江湖不见,乃是前来求一个坦白从宽的。”
看到这慕禾抿唇轻笑,终于放宽了心。
“这世间并无‘墨清’其人,而是一个称号,谁都可以是,谁也不会是。这个称号,便是五年前温相给我的。他才是真正的”墨清“,隐在暗处,五年内稳稳掌控了北陆贸易命脉。这些事温相想必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的诚心所在,是打算用些本该烂在心中、除我之外无人知晓的秘密,再换一换你我之间的交情。”
“世人皆不知晓,骁国战乱,温相带兵亲征,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他曾给我留下一道命令,道等他死于战场,便要一并抹杀了曾助他弑杀先帝与前太子的权贵,捍卫祁淮皇权的同时,也卸下他所有已成势利。这便是我能看到层面中的,他为自己定下的结局。温相对我的信任一直有限,故而我也不知道他之后反转,所谓殉亡的安排,究竟是不是勒令全天下,独为你演的一场戏。我向来不怀疑温相对自己残忍的程度,你那时若不再对他存有一丝恻隐,他或许当真就如自己安排中的般殉亡于战场了。而你最终还是救了他。”
”温相从战场回来后,并没有对那些叛臣动手,而是卸下了对祁皇的辅佐,任祁皇落入虎狼奸佞的操控之中,心态立场已然隐隐变化。北陆皇室凋零,两年之内三度易主,岌岌可危的祁皇权政势必崩溃。北陆朝野风雨欲来,皇权架空,只等着温相一个明晰态度。只要他想,无论朝野势力还是财产皆可以轻易撼动北陆皇权命脉,再不若两年前的铤而走险。同为男子,我深知温相所为,赌赢了你的恻隐,自然还会更加的贪得无厌,再容不得他人。“
信件内容到此戛然而止,若非瞧得见末尾的落款,慕禾都会以为内容少了几页。翻来覆去的看过几遍后,目光总会忍不住怔怔瞧着纸上”殉亡“二字,想要回想过往来找出同苏瑜言论契合的地方,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木门倏尔发出一声轻响,慕禾回神,只见温珩着一袭金丝镶边绣祥云纹的正装缓步走进,手中执着朵不知名的浅蓝花株,朝她轻轻一笑,”昨日北陆有急召须得处理,我便下山了一阵,今晨才赶回的,你身子还好么?”
慕禾被他这想象之外的态度唬得一愣,稀里糊涂的受了他递来的花株,“恩,昨天没有难受。”
慕禾整个人靠在椅内,两手讷讷地捧着花抬头将他仰望着,乌悠悠地眸满当当的倒映着他的影。温珩只觉心底一软,情难自控,俯身在她额角轻轻亲吻。
并不是头一次知道,她仅仅一个不设防的表情,便可以如此轻易地松动他埋藏至深的芥蒂,长驱直入的霸占他所有的心房。却会在头一回的冷战之后明白,所有的别离都增长了他的思念,每一寸都深刻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