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窗外细雨淅淅。仲春的雨夜寒意如丝,透过轩窗渗透进来。临窗一张楠木大案,个头高挑的紫衣人只穿了件单衫,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寒意。
他坐在灯下,手里捧了颗合浦珠,若有所思地打量。
那合浦珠,赫然正是纪晓棠鞋子上遗落的那一颗。
外面脚步声响,随即就有人在门口禀报。
紫衣人眼睛也未抬一下,只沉声叫人进来说话。
“怎么样了?”侍从进门行了礼,紫衣人才问道。
“回爷的话,纪家数次派人进山寻访,没有结果,看样子是歇了心思。”
“嗯。”紫衣人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爷,可还有什么吩咐?”侍从偷眼瞧见紫衣人拿着合浦珠,一时间福至心灵。
“你交代下去大家好好准备,明天进城。”紫衣人似乎并没有听出侍从的言外之意,只吩咐道。
“爷,咱们猎户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做了?进城去,不会打草惊蛇吗?”这侍从跟随紫衣人服侍了多年,颇得紫衣人的倚重,因此才敢这样说话。
“猎户做的好好的?”紫衣人抬眸,“咱们已经被人识破了。再做下去,已经没什么益处。换个身份,进了城,或许还有收获。”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打发了侍从出去,紫衣人又看了会手中的珠子。
“想不到,我也有被人重重打赏的一天。”这天下之间,有资格,敢于打赏他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这笔头款,我先收下了。”紫衣人将珠子慢慢收入袖中。他嘴角微微翘起,烛光下,更显得一双漆黑的眸子暗沉沉深不见底。
纪三老爷养伤,不用纪老太太发话,纪二老爷就先说暂免了他的所有功课。
直到纪三老爷完全康复,是再也不用担心念书这件事的。对于纪三老爷来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这天天色将晚,外面淅沥沥下起了细雨。纪三老爷突然打发了小厮铜钱过来找纪晓棠。
“三老爷今天精神好,请姑娘过去说说话。”
纪晓棠略一思忖,就点头应了,一面罩了件湖蓝色销金紵丝对襟通袖大褂,就叫锦儿带小丫头撑了伞,径直往纪三老爷这边来。
纪三老爷这个时候找她,一定是有要紧的事。
到了纪三老爷的屋里,纪晓棠先拿出纪二太太特意给纪三老爷炖的乳鸽汤。
“我娘特意给小叔熬的,熬了半天,我给小叔带过来。小叔趁热喝,可香了。”纪晓棠将汤盅捧给纪三老爷。
“是二嫂熬的汤,这个我爱喝。”纪三老爷早就坐在榻上等纪晓棠,见纪晓棠这样说,忙将汤盅接了过去,又问纪晓棠要不要也喝两口。
“娘在里面加了参,还有些别的什么,我不喝它。”纪晓棠眯了眯眼。
纪三老爷怔了怔,就知道这里面必定是加了苦口的药了。
药膳药膳,总逃不过一个药气。
“哈,那我就包圆了。”纪三老爷三两口就将汤都喝了,一面叫人将汤盅撤了下去。
经过几天的精心调养,纪三老爷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
“小叔,你感觉怎样了。”纪晓棠幽幽地问道。
“很好,我还觉得自己胖了。”纪三老爷摸摸自己的脸,随即一笑,“这几天,你们赛着给我送吃的,我可都是来者不拒,嘿嘿。”
纪三老爷的笑,一如既往地有些惫懒。
纪晓棠却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别人还发现不了,但是最知道内情的她却不能不有所觉察。纪三老爷的笑容中增添了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纪三老爷似乎在一夕之间就长大了。他故意做出没心没肺的样子,以此为掩饰。
笑过之后,纪三老爷就摆了摆手,将屋里服侍的人都支了开去。
屋中只剩下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叔侄二人。
“小叔。”
“晓棠。”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在经历过清溪山之行后,叔侄二人终于可以好好地说说话了。
“晓棠,我早就想找你来说话。”纪三老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脸上的惫懒早就消失殆尽。
“我想等小叔的身子再好一些。”纪晓棠却道。
“我等不及。”纪三老爷正色道,“晓棠,我当时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我这条命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从此之后,小叔以你马首是瞻,水里火里,为了纪家,为了你们,拼了我这条命去,我也心甘情愿。晓棠,你告诉小叔。”
知道他会害的一家子家破人亡,母亲和晓棠都会饿死。纪三老爷当时恨不得自己就死掉。但是纪晓棠又说里面有奸人作祟,纪三老爷又不想死了。
他活下来,哪怕与奸人同归于尽,也要保住自己的亲人。
从前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纪三老爷,如今心里头就只有这一件事。
纪晓棠并没有立刻答话。
“晓棠,你不信小叔吗?”
“小叔,我信你。”纪晓棠在纪三老爷面上盯了片刻,就郑重点头。
“晓棠,你告诉小叔,究竟……”他到底是受了谁的诱骗,究竟是谁在算计纪家,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