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许显纯将钉子从他的耳朵中抽了出来,钉入了他的头顶。
非人的折磨,前后历时一月。痛苦终于迎来了尽头。
天启五年,八月二十八日。五十四岁的杨涟与四十九岁的左光斗同死于诏狱。
“毕命之夕,白气贯北斗,灾眚叠见,天地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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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党六人陆续死去,终于只剩下顾大章一人了。
他眼见着自己的同僚纷纷一去不回,他明白自己也快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他甘愿就死,但如今他的性命并不仅属于他一人。
他还保管着杨涟的绝笔,他背负着同僚们无处可诉的冤屈,他有责任将真相告诉天下。
但当下,便有狱卒来牢狱中仔细搜查遗物,以防东林党人留下什么证据,泄露诏狱中的发生的一切。
顾大章早在折磨中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狱卒不费吹灰之力便从他身上搜出了杨涟的血书。
他洋洋得意,看着顾大章无能为力的样子,嚣张地笑着,将血书塞入自己的衣襟内,严实藏好——他要上交给魏忠贤,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抢了功劳。
这封血书或许能为他换来一官半职,他这样想着,抑住狂喜,先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曾上过学识过字,在上交之前,他要妻子回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等待中闲极无聊,便自己先看了血书的内容: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久拼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
打问之时,枉处赃私,杀人献媚,五日一比,限限严旨。家倾路远,交绝途穷,身非铁石,有命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涟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甘心。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狱卒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他揉了揉眼,却发现揉出源源不绝的泪水。
以往在许显纯的逼供之下,疯掉的犯人数不胜数。即便幸运逃过了刑罚,但在阴森的诏狱中待上十几日,精神的折磨也足够把人逼疯。
他见杨涟身受重刑,遭受比别人更加残忍折磨。他见他在牢房里挨过整整两个月。
可是他写道:“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明明自身的境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他惦记着国家,他还希望天下太平。
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狱卒的妻子回到家后,被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的丈夫蹲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
在询问之下,狱卒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对她讲述。
她没有亲眼见过丈夫口中的杨涟,她也不识字,并没有丈夫那么深刻的体会。妻子只是很害怕,说道:“魏公公若是发现了可怎么办好呀?你还是赶紧把血书交了吧,别为了那些没干系的人担上危险。”
“不。”狱卒哭道,“我要留着它,等将来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一日,这封血书能够赎清我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