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咕完她站起来,戳戳龙头拐杖,目光满是厉色地看着背后一众女眷:“身为伯府之人,待日后飞黄腾达,也自当为伯府出一份力。人生在世谁没个三灾八难,到时有伯府支持,自立于不败之地。”
正当众人正要做出一番深受教化洗礼之态时,门房匆忙跑来:“太夫人,二爷回来了,老奴这便去回禀老爷。”
“哪个二爷?”
门房好悬停住迈往书房的脚,指指南面:“二爷如今已经到伯府门口,好多人抬着好些个行礼,挤在门口朱雀大街上。”
伯夫人秦氏面露担忧,小秦氏走上前,体贴地扶住婆母胳膊,下巴不自觉往常太夫人那边扬扬。秦氏见平素蛮横的婆母此刻脸上青筋暴露,瞬间转过弯来。这次二侄子一家回京,最愁的可不是她这已经继承爵位的长房,而是硬生生把人生父逼成庶子的太夫人。
今日一早她敢顺婆母意思派小厮去码头挑衅侄子一家,存的也是这心思。太夫人与庶长房,于嫡长房而言俱是压力。双方斗起来,她也好隔岸观火。
由丫鬟仆妇簇拥着,常太夫人走到伯府门口时,就看到那根十余年未见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是那般满脸凶神恶煞,眼神桀骜不驯。
一个卑微的庶孙也敢露出这等表情?单看着她便心生厌恶。
“给太夫人、伯夫人请安。”
罗四海跪拜下去,常太夫人端出一副高姿态。依祖制,儿孙向父母问安时需得磕头跪拜。可这事就如新妇进门须得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大丫鬟般捧脸盆、倒痰盂、伺候斋饭般,一般人家也就做做样子,待跪到一半赶紧虚扶起来。
但她偏不,她就要这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庶孙,如最低等的贱奴般匍匐于门外。杀杀他威风不说,顺带用西侧院庶长房制住他,吩咐他多多帮衬府里。
正当常太夫人设想四品官有哪些作用,又该怎么用时,磕完头的罗四海早已起身,在她猝不及防的目光中径直走上前。
“孙儿此番回京,所带家什略多,不知府中可有安排。”
安排?常太夫人看向秦氏,后者正估量二者会如何互相牵制,乍听这话下意识回道:“不是住西侧院?”
说完她也看到二侄子背后那略多的家什,目测后稍微怔愣。府中最宽敞的正院住着他们一家,老国公和太夫人居正院后福寿堂。东侧院倒是能放开这些物件,不过早已由太夫人做主,拨给三弟一家。剩余西侧院年久失修不说,且早已挤着庶出几房,如今是绝对放不开这些东西。
转念一想,二侄子早年便住西侧院,还能不知府中情况。此刻这般问,定是准备发难。想明白后,她干脆随意扯谎。
“看我听半天戏糊涂,太夫人早就吩咐,在西侧院给侄儿一家收拾块地方。”
罗四海拜谢,当即领着妻儿向府内走去,停在门外的几十抬物什却丝毫未动。眼见领路小厮顾左右而言他,他干脆挽起袖子:
“这府里我也不是客人,用不着这么客气。你还是快些回去伺候祖母要紧,我自己走便是。”
罗炜彤跟在爹娘身后进了侯府,入目便是一片雕梁画栋,当真称得上公侯锦绣之家。还没等她惊讶于伯府富贵,向西转个弯后画风略有不同,此处略显破败,甚至连墙角泥子都缺一块。
而她爹爹自打转弯后,脚步却是越发急切。她与娘亲多少能赶上,后边伯府众人却被落下一大截。跟在爹爹身后七拐八拐后,三人停在一个更为破败的小院前。
说破败还有些轻,小院木门缺了一角,墙头一簇簇莠草迎风招展。若非亲眼所见,罗炜彤实在难以相信,前面如画中富丽堂皇的伯府内,还会有这般荒凉的小院。
只见爹爹上前敲门,声音中带着点哽咽。待院门颤颤巍巍打开,见着拿着镐头的老妪,他扑通一声跪在那人腿下。
“祖母,不孝孙儿回来了。”
方才府门前下轿时嘱咐她做做样子便可的娘亲,此刻却是毫不犹豫地跟随爹爹跪在门前泥地上,一脸郑重地吩咐:“快给你曾祖母磕头请安。”
罗炜彤瞪大眼好奇地看着面前老妇,枯树皮般的黝黑肌肤、身上的粗布衣衫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吃过多少苦。不过比起刚才府门前通身绫罗绸缎的太夫人,她的目光却平和许多,看向一家人目光中的慈爱,能直直映到人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