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下午最燠热的时候,刘苏都会跑去给羁言作伴。有时是读书,有时是讲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譬如:“我小时候可胖了!妈妈说,差点的人都抱不动!”
羁言便看着她现如今瘦弱的身形,忍不住想:“你做了什么,才瘦成现在这样的?”
小姑娘的目的就是使羁言开心,因此并不缠着他问伤情如何。直到有一天,主治医生拿着新拍的x光片给羁言看过,笑容满面地走出病房。
刘苏进去时,医生已离开好一阵子。羁言双眼通红,看得小姑娘心底一抽。“哥哥,怎么了?”刘苏急了,“伤势严重了么?”还是说……再也好不了了?
她已经知道他伤在脊椎,是在一次余震中,替人挡了一块预制板。那种情形下,能活下来,已是他福大命大。
刘苏走过去,把手按在羁言手上:“哥哥,别难过啊。”可若是真的伤了脊椎,再也不能好起来,又怎能不难过呢?
她很想说“以后我会照顾你”,却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小姑娘的承诺,只能再次强调,“不要难过。”
羁言怔了一下,突然一把抱住小姑娘,大笑起来:“苏苏,苏苏!我没事了!”刚刚医生说他愈合得很好,不但不会瘫痪,甚至不会影响他日后留在部队。他是喜极而泣。
“太好了!”刘苏也雀跃起来。羁言放开手,便见她在原地直蹦。这孩子,为了别人的事情,竟这么兴奋。
每到周六晚上,医院会组织放电影——这是隶属军区的医院,据说是从部队里带过来的规矩。电影提前半天通知,片子是李芫早就看过的,她赶女儿出门:“我不看,我要织毛衣!”
刘苏小跑到了羁言病房:“哥哥,去看电影啊!”羁言最近已经可以下床,每天坐着轮椅转悠几个小时了。刘苏得空便来推着他到处走,甚至有一天专门跑去参观了妇产科那边“最可爱的小娃娃”。
羁言不太忍心拒绝她。住院期间,除了连长,没有别的人来探望过他。他知道战友们都在忙着战斗——与天灾斗,而他亲人缘薄,平素又冷淡,门前冷落是正常的。只是,人在病痛中难免脆弱一些,习以为常的孤独也格外难以忍受。这个小姑娘的善意恰到好处地给了他所期盼的温暖。
于是他叫她推着他,“去看看。”就当是陪她好了。
电影是一部外国文艺片《thefall》,以沉重现实与瑰丽想象交织的方式,讲述了一个高位截瘫的俊美青年,在医院中试图自杀,最终被天真烂漫的五岁小姑娘拯救的故事。影片末尾,青年与小姑娘相视而笑,不论今后能不能站起来,他的灵魂都已得到救赎。
羁言忍不住侧头去看身边的姑娘,他不是影片主人公,不会想着自杀;她也不是那个五岁的小孩,天真到什么都不懂。但某种程度上,他们与影片中何其相似。
刘苏眨眨眼:“哥哥,你不要学roy啊。”roy是电影男主角的名字。
羁言摸摸她头发:“瓜娃子,我都快好了。”才不会胡思乱想呢,“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刘苏便眯起眼,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来——哥哥就要好起来了,真好!
八月中旬,不论是灾区生活,还是教育系统都逐渐走回正轨。李芫伤愈出院,带着女儿向羁言告别。
年轻英俊有礼貌的小哥恰是她这个年纪妇女的心头好,李芫默默为闺女的眼光点了个赞,面上一派正直慈祥:“小言好好照顾自己,等回了学校,记得去我家吃饭。”
没错,她的称呼已经从“小刘”升级到了“小言”,盖因刘苏强烈反对:“我爸是老刘,哥哥是小刘,我是什么?”
羁言点点头,他军校所在地,恰好是刘苏一家子所在的市。在医院里头混得熟了,偶尔去蹭一顿饭没什么。更何况,刘苏正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一副“你一定要答应下来!”的表情。
清冷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被人如此依恋和信任,感觉有些美妙。
刘苏还是不放心,又缠着青年要来了他在军校的联系方式:“要是哥哥不去我家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依依离别。
高中要住校,李芫又是督促闺女收拾行李,又是舍不得女儿,开学前的日子里,兵荒马乱。刘苏:“……妈妈你不要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我周末还能回家的。”
李芫:“滚滚滚!”在医院对着小哥还依依不舍呢,要离开亲爸妈去上学就毫不留恋了。什么人呐!
高中学习不算轻松,而刘羁言果然并没有贸然跑去刘家蹭饭。冬天的周末,将信封塞进邮筒,刘苏不禁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