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兰故国的地下宫殿里,英俊青年与清秀少女紧紧相拥。刘羁言看得出他的姑娘沾染了阴翳,不由冷冷看向潋滟:你对她做了什么?
潋滟苦笑:“不要都赖给我。”她落到这里不过半个时辰,我哪里有空难为她?
刘苏看潋滟一眼,眼神复杂。对这个曾与阿言有过纠葛的女人,她没有一丝好感。但此时此刻,与阿言行止亲密,仿若耀武扬威的行径,她也做不出来。
苦恼地捋一下头发,抖下一把黄沙来,刘苏简直哭笑不得。她从羁言怀中抽身出来,一脸的“你有洁癖啊不要靠近我等我干净了再给你抱”的表情,看得青年唇角上扬,忍俊不禁。
“我不嫌你。”所以,过来让我多抱一会儿。他才不管这般景象落在潋滟眼中,是有多刺眼。他心爱的姑娘,他只要她安然无恙。
“来者是客。”潋滟耗尽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致失态,背对两位客人发出邀请,“若蒙不弃,还请盘桓两日,以便我等尽地主之谊。两日后,自然送二位离去。”
刘羁言看看怀里浑身不自在的姑娘,微微点头:“有劳。”他可以想见她披星戴月赶了多少路,他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粉色的双颊又苍白了下去。还是歇两日,再回去罢。他们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呢,不急在这一时。
潋滟拍拍手,一众婢女一拥而入,到底显出几分王家气象来。两人跟着侍女不知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地下城的繁华地带,不再似先前那般缺少人气了。
仅“金碧辉煌”四个字,已不足以描述眼前景象。潋滟看那个汉人姑娘震惊模样,暗自苦笑,水氏历代积累的财富何止巨万,只是先祖早没了富国的野心,便将此地装饰得如此富丽,龟缩在魔鬼城的地下苟且偷安而已。
招来一名婢女嘱咐两句,潋滟道:“两位且先行歇息,晚间吾王将设宴款待。”说着自顾去了。
许久不见的两人跟着侍女各自洗浴——孔雀河干涸的只是地面河床,地下仍有暗河流淌,是以楼兰遗族并不缺少水源。刘苏将半干的头发编成一根大辫子垂在脑后,瞧着比先前披头散发的模样清爽得多,换上婢女们奉上的白裙——楼兰风俗尚白,贵族女子皆着白裙——高高兴兴去与刘羁言说话。
从刘羁言撇下她独自西去,到长城下破了杀戒,紧接着便是章歆死亡,刘苏心神所受冲击极为巨大。被羁言瞧出不对来,自是要追问。她只得轻声将那些事快速描述一番,不愿多谈。她决不愿在情敌的地盘上,剖析自己脆弱的心理。
夜光杯盛满深红滟滟的葡桃酒,白玉忍冬八曲长杯盛放兰陵美酒郁金香,绘着羽人图案的漆觞内则是蜀中眉寿;“十部乐”各持乐器,演奏着欢快热烈的龟兹乐;眼眸深邃、皮肤雪白的婢女衣着轻薄,腰肢盈盈,笑容甜美。人间极致的享受,不外如是。
这是一间不大的厅堂,正适合招待少量客人。四名婢女抬着一架轻巧胡床落在上首,潋滟亲手替椅上那人理了理衣襟,介绍道:“这位便是吾王。”
椅中少年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一看便是长期遭受病痛折磨。他绿色的双眼却平和温柔,闻言从白袍中抬起较布料还要苍白的手,淡声道:“阿姊何不直说我的名字?”转向两位客人微笑,“我名空濛。”水氏空濛,潋滟之弟,楼兰之王。
“在下刘羁言,携内子冒昧叨扰,还望陛下恕罪。”羁言看向刘苏,眼神温柔。
空濛眼神复杂地看看两个抱拳为礼的中原人,脊背微微挺直,立刻有婢女为他铺好隐囊。他重新靠回去,道:“开宴罢。”阿姊的旧情人,竟是这般无情么……那被他称为“内子”的女子已然双颊红透,掩不住的幸福模样,真个刺眼之极。
是良辰美景,却少了赏心乐事。潋滟端起夜光杯走到刘苏席前:“请。”同是穿着白衣,汉人姑娘美貌远远不及她。可是为何,输的会是她?分明,是她更早遇到他。昔年结同心,海誓山盟,在他眼中便如流水一般易逝么?
潋滟公主有着她的尊严,也有着不甘。他们楼兰遗族,自转入地下那日起,数百年间积攒了无数不甘,潋滟所继承的,不过恒河一粒砂石。很想将这粒砂子掺进那两个人仿若无间的关系里头啊……
“她不能饮酒,”羁言挡酒,“我替她。”刘苏的酒量与酒品都十分差,便是羁言,也料不到她醉后的举动。
潋滟不看他,越过他肩头直直看向刘苏:“别人替的酒,可不如自己尝的香醇。莫不是,我饮过了,你便嫌弃?”
刘苏面上笑容一敛,她明是说酒,暗指刘羁言原与她有过首尾……女人之间的战争,不见血肉,却也刀刀入骨。关乎尊严,刘苏势必不能再让羁言替她接下这一杯。
对羁言摇摇头表示不要紧,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腹,瞬间双颊绯红,连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有些酸。”葡桃酒若是品质不佳,确会泛出酸味。只是潋滟这杯酒品质上佳,不知酸的又是谁?
潋滟不再为难刘苏,回到空濛身旁的座位上,仿佛最热情的主人:“请随意用餐,不要客气。”随着她的招呼,乐曲一转,“十部乐”奏起了《柘枝》,更加欢快流畅。
刘苏被羁言带到自己座位上,酒力还未发作,眼神却已有些呆滞了。她靠着心爱的英俊青年,只听他在耳边道:“为何不用内力将酒劲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