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目光微沉,坐到章歆身边,低声道:“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章歆是害怕因重伤被放弃,才这样积极地配合他。
章歆闻言露出希冀之色,又有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以他如今的伤势,只会拖累大家,若是扔下他,安全返回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吴越见状,举手道:“我发誓,我必然不会在你们之中的任何人之前,回到长城的另一边。”直到确认你们全部安全,我才会允许自己脱离危险。我的兵,我负责。
不止章歆,艰难咀嚼着生肉的少年们不知何时静了下来,恰清清楚楚听到他这一句誓言。不知为何,不安的心便都平静了——即便不能活着回去,他们也有着烧毁敌方粮草大营的大功勋,又有队长共生死,生为男儿,夫复何求?
吴越用特种钢打制的短刀刀尖挑起一块不知是什么肉,闭眼大嚼——滋味腥甜,为了压下几欲作呕的感觉,他来不及多嚼便将其囫囵吞咽下去。抓起一捧雪吃两口,这才舒口气。他之所以至今还能保持着平稳的心境,除了以往所受训练的效果,更是信任着那个坐镇后方的姑娘:未能按照预定的时间回到雁门大营,她会知道他们出了事。他相信她不会放任情况恶化下去。
少年们都学着他,一口腥甜带血的肉,一口雪水,算是吃完了这一餐。明天,他们要奔行至少百里,才能保证不陷落在朵颜蛮军的重重包围中。他们不知道的是,左贤王部派出的精锐骑兵已赶在他们之前到达长城之下,张开天罗地网,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吴越更不知道,他信任期盼的战友,此时遭遇了一场信任危机。刺杀襄王的女刺客被拦下时,号称要见刘苏。
刘苏与才回来不久的羁言匆匆赶赴襄王军帐,一路见着将士眼神不善,不由微微叹气:毕竟是外来人,一旦遭遇危机,便很容易被怀疑。她挂心着失去联系的“正气歌”,原是要主动找襄王说明情况,请他允自己越过长城接应吴越等人。只是未等她请愿,那位女刺客已将她陷入困境。
好在襄王还愿意听她的解释——事实上,赵翊钧是相信他的女门客的。之前相处那么久,若她想要不利于他,有着太多的机会。以她的武功,本就不必勾结外人行刺。只是众目睽睽,他须给全军将士一个交代。
与女刺客对眼,各自一怔。那是胡姬潋滟身边“十部乐”中操琴的中年女子,名曰“阿琴”的。阿琴显然也是怔住了,目光却是一直随着刘羁言。
面对质问,女门客态度坦然:“殿下,我确认得她。”襄王亲卫中有人嘶声抽气,为女门客竟承认了与刺客认识。
“她家主人与我是生死大敌。”下一句话,立刻反转了局势,至少使襄王亲卫没有立即将她软禁起来,“我认识她时,她正奉了她主人的命令,想要取我性命。”
所以,“殿下,若是她与我相识,原没有问题。只是我没有任何必要与她同谋对殿下不利。”有着超然台上的情谊,她甚至不需要来雁门关战场出生入死,只需要等着襄王即位,便有无数安逸日子等着她。
襄王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环视一周,“此人先是意图行刺,见事不成便使计离间,用心险恶。”是以亲卫将其拉下软禁,慢慢用刑拷问。
话音未落,阿琴霍然抬头,挣扎着道:“你当真不记得我家殿下了么!这般负心薄幸之人,你便是待他如珠似宝,他亦不会记得你半分好处!”知道被拉了出去,她怨毒的诅咒还回荡在帐内,“他能抛弃我家殿下,便也能抛弃你!”真是不知你骄傲个什么!
襄王心下闪过各种猜测,却因是他人私事,最终佯作不曾听到阿琴这一番胡言乱语。刘苏趁机说起吴越带着“正气歌”出战,失去联系之事。
“前方线报,蛮军后部似生乱,想是他们起了作用。近日有精锐抵达长城之下,与主力部队作包围之状,恐目标便是他们。”襄王几句猜测出口,便见女门客霍然色变,请求出战。他只得同意:“带上足够人手,做好准备再去。”
刘苏答应一声:“两个时辰,我拟定了作战计划,再来请殿下过目。”襄王称得上日理万机,军帐中人来人往,并不能接待她太久。
羁言与云梦泽带着“群英会”的人手先行回了大营,另外四支队伍一百二十人尚未归来。他这几日颇有余闲,自是寸步不离自己心爱的姑娘,不料听得她“生死大敌”,便是心里一紧——以卫柏的能力,尚且未被她视为生死大敌。那阿琴的主人,究竟何等恐怖?她又为何要对他们说那番话?
“阿言……”他如今看似十分正常,但她知道,他的记忆里,缺了很重要的一环。在他想起那一环之前,她不敢确认他的心意。或许,唯有他想起那个人……
但她不敢冒险。这般患得患失,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身上。羁言看得甚是新奇,戴着淡淡笑意抚平她紧皱的眉心:“有何烦难,跟我说说。”
刘苏定定看他:阿言,唯有这一件事,我不能与你商量。这世上又有哪一个姑娘,愿意与自己心爱的人,谈及他曾经有过瓜葛的女子?于是她揉揉在冷风中吹得冰凉的脸颊,叹气:“我在想阿越他们怎么样了。”
吴越他们携带的食水医药都不多,若不赶快寻到他们,怕是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