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出去了。羁言盯着床帐旁垂下的嵌宝小银钩,目光沉沉。
她身上的“优释昙”许久以前就开始发作,整个冬季她精神都过分健旺;然而从上巳开始,她的精神会越来越不济,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直至……再也不会醒来。
他既将她扯进了这样的生死局,就必须为她的生死负责。他所结识的人,多半干着刀头舔血的行当,就是湘姨那样温柔的人,阿阮这样微末的人,手上都难免沾上人命。
他们这些人死于江湖争斗,说难听点是罪有应得——瓦罐难离井上破,世人不许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江湖人便该有江湖人的死法。
可这样的方式,不该加诸她身。她只是叫了自己阿兄,又何曾从自己这里得到过什么好处?便要承受他的身份与旧日恩怨所带来的磨难。
羁言起身,轻轻关上房门。在某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上,他找到正在侍弄一棵野生茶树的湘姨:“湘姨,我不能去求夫人,只能托你转告她,我愿为她解决某些麻烦,只要她出手救我妹子。”
汲湘生性温柔,羁言等人小时来到莺歌海供卫夫人驱遣,颇得她照看。此时她也为了难——这世上能教夫人视作麻烦的,不外乎那几件事、几个人,岂是刘羁言能够对付的?转告了这句话,他多半有去无回。可若是不说,他那妹子,好端端一个小姑娘,眼见着就要活不成了……
对上羁言眼神,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倾城”的训练何等严厉,这些孩子本都学会了不动声色,如今却教她一介婢女从眼神中看到掩不住的焦灼,一瞬间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这孩子是动了真心了。
自己睡了多久,刘苏毫无概念。只一觉醒来,阿兄又好笑地看着她。她大窘,缩头不理。
羁言摸摸她发顶,说道:“没良心的,夫人使我明日出门办事去,你现在不理我,将来有得你后悔的。”
刘苏一惊,坐起来拉着羁言一叠声问:“去哪里?什么事?会有危险么?什么时候回来?”
羁言心口一酸,终是有人这样关切着他的,可这关切,是他最后一次感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