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又起秋风。
兵甲碰撞的细碎铮铮声,沈宴倒在那兵卫中,兵卫簇拥着他,天旋地转,他看着蒙蒙的天,听着身边乱成一团,有人问该怎么办,有人喊去禀报刘老将军……
然后他看着陆容城携着刘沛阳带兵冲入皇宫,他身边的兵卫溃不成军,如同虚物。
他想张口说什么,张口却发现他的天地昏昏沉沉,他的声音卡在喉咙虚弱无力。
乱军无首,先赶来的却是陆容城的人,武官文臣候在宫门外无人走过来。
手指下的伤口不住的流血,多的他压不住,他听不到声音时开始有些怕死在这里,他该再撑一撑,撑到九微来见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九微了,几日如几年,还好南楚去了她身边,他是放心的。
只是他还是想再跟她说一次,不要信玄衣,玄衣如同蛰伏的小狼,一旦得势不留情面。
他之前讲,她总不信。
如今他只望能再撑一撑,帮她再走一程。
再撑一撑……
秋风乍起,吹的他睁不开眼,天地全黑。
也吹的飞檐之上青铜铃铛铛作响,吹的虚掩的窗扉“啪”的一声合了紧,吓的赵明岚心头一紧,把玩在手中的小方牌当啷一声落在桌子上,回过头去却见殿外人影憧憧,被光筛在八扇门上一*的闪过。
不像是沈宴的人。
她忙收起小方牌殿门就被推了开。
冷风卷秋叶,兜兜转转的落入殿来,那人就那么站在了殿门前,瘦了些,憔悴了些。
她靠着桌子站在那里,又惊又愣,也是有些自贱的喜悦,就算知道他此来绝对不是为来见她,她还是为再见他一面而开心。
“沈宴竟没拦住你?”赵明岚也为沈宴吃惊。
陆容城缓步走进殿里来,走到她眼前,突然抬手一耳光抽在她面上,她脚步不稳,扶着桌子险险站住,“你以为你逃的了?”他问,“谁借你的胆子与我算计。”
那一巴掌极重,赵明岚一阵眩晕,目眩的抬头看他,“怎么,这次是要杀了我吗?”直起身道:“动手吧,我会带着这副身体下地狱。”
陆容城伸手攥住她细白的脖子,“阿九呢?”
“我不知道。”
啪的一耳光又落在她脸上,她在转过脸来眼睛里是泪,唇角是血,一字一字的对陆容城道:“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她。”
殿外有人急急赶来,在殿外道:“爷,陆三爷,赵统领,杜大人和步光将军都赶来了,就在宫门外。”
陆容城应了一声,“知道了。”微微松开手指,提着赵明岚到书桌前,将她丢在椅子中,道:“下旨,传位于七皇子玄衣。”从袖子中掏出一卷金帛玉轴卷。
摊开是已经拟好的传位圣旨。
“你亲自用印。”陆容城道。
赵明岚一阵急咳,趴在桌子上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仰头望着陆容城道:“我终于还是成为了你的弃子吗?”
“是你自寻死路。”于他来说,只要权势还在手中,皇帝这个位置放谁在上都无差别,只需要好好的听话。
她太不听话,倒不如怯懦的玄衣。
“自寻死路?”赵明岚笑的眼泪连连,好奇的问:“陆容城,我真的特别好奇,若是今日在这的是真正的九微,你会不会也这般舍弃她?”
陆容城没有答话。
赵明岚替他答道:“你会,对你来说自己的利益永远最大,你说你那样爱你的阿九,那我问你,你可愿为了她放弃江山权势?”
愿意吗?
陆容城依旧没有答话。
两厢沉默,秋风吹开西窗。
赵明岚将泪擦干,异常听话的取出玉玺,又问他,“你当真要让玄衣做皇帝?”
陆容城再不想与她废话,攥着她的手腕,一印盖下。
赵明岚在他耳侧低低道:“你会后悔的。”
“我此生虽有遗憾,从未后悔。”陆容城松开她,将玉玺收好,圣旨看过,负袖转身道:“现在只等你一死,昭告天下,筹备登基大典。”
赵明岚始终仰头望着他,问:“你舍得杀我了?不等着用我来给你的阿九换回身子?”
陆容城低头看着她,“等你死后,我慢慢换。”
赵明岚忽然勾住陆容城的脖子,似哭似笑的抱着他道:“说你爱我,亲一亲我,这是我临死前最后的请求。”
陆容城看着她,缓缓的拉开她的手臂。
她却死缠着不松开,将一物掏出压在陆容城的怀里,是那个小方牌,“陆容城,我爱你……”她拼了命的吻上陆容城的嘴唇,哭的眼泪满面,“拿着它,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我恨你但是……我也爱你。”
陆容城推开她,看着她莫名的眼泪,刚想掏出她塞在怀里的小方牌,殿外忽然有人匆匆来报,“爷,有阿九姑娘的踪迹了!”
陆容城猛地回身,“在哪里?”
那人道:“追到了城外。”
陆容城一刻不耽搁的要走,忽然被人一把抱了住,低头是赵明岚泪水涔涔的脸。
“不要去。”她只一味的说:“不要去……”
陆容城问:“你知道她在哪儿?”
她点头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