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那一纸遗嘱几乎是迎头一棒,不仅仅是生离死别,还是一种对方早就有此预料的意味深长。
邹和光闭上了眼睛。
秦修煮好了东西,一回头就看邹和光像是睡着了,他不想叫他,更不敢离开,哪怕他看起来依旧面色如常,但其实还是被邹和光的举动惊了一跳。
好在邹和光也没难为他,他睁开眼,显而易见的看出秦修的平静面孔下的小心,他掀了掀嘴唇:“我等下有事情,你下午不还有活动么一会先自己回去吧。”
他伸手把车钥匙抛给他,秦修接过来,一看又皱了眉:“你跟我一起买的那台a6呢?”
那台车是两人高考之后买的,连牌照都是选的相近的数字。
“有的开就行了,你别挑了,轿车哪有越野车耐操。还是说,你嫌这车太出挑,不敢开?”
秦修挑挑眉,翻身上了昨天那辆黑色h2,极为张扬野性的车型愣是给秦修冷清的气质镀上几抹不羁的色彩。
邹和光看着车子开走,抱着肩笑。这是他最安全性能最好的一款车,他可以放任自己座驾随意,但对于上辈子因为车祸丧生的秦修他是办单都不敢怠慢。不过最近穷啊,等他过段时间专门去定制一辆沃尔沃,要有装甲车的安全性的那种。
晚上接到邹和光电话的时候,赵宸禹正拉着孙泽江一通胡喝。一束一束多彩的光线旋转着巡视着房间,把包间里投射出一个异彩纷呈的世界。
“你真打算跟那个小青衣来一段?”孙泽江试图用一双小眼睛挤出各种纠结的表情,他其实五官还算端正,但此时此刻已经被他丰富好动的面部神经揉搓成一团了。
赵宸禹面前摆了一溜茅台瓶子,瓶子们整整齐齐的排成一列,看起来就像是对老师致敬的幼儿园小朋友。这哥们已经目光游离,面色赤红,双眼还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异常狼狈。他挥舞着手臂说话断断续续:“当、当然。我不能么!男、男、男未婚,女未嫁的,谁管我!”
他冲着孙泽江一通乱嚎,然后抓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邹和光:“光子,来、来、来跟哥喝酒!秦修呢?把他也叫过来。”
邹和光本意是想让赵宸禹帮忙查查陈其安的,结果一听他这声音就知道今天肯定不适合谈事情。他刚打算问下怎么个情况,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孙泽江找到救星一样的声音:“邹老二你快过来,赵哥这借酒浇愁浇的,他是打算直接把自己喝吐血啊。”
赵宸禹那捋不直的舌头还在那边抗争:“谁、谁借酒浇愁,老子特么的是高兴!”
今天下午上完课秦修就不知道去哪忙了,邹和光也顾不上许多,披上外套直接出了门。那天赵宸禹过生日,秦修提起邵雪青他就觉得有点警觉,生怕老赵过几年又作死成一条可怜的老光棍。今天接到电话,他立刻联想到邵雪青,估计能让赵大爷这么狼狈的也一准是那姑娘没跑了。
对于邵雪青其实他并不是很熟,即便他们曾经是高中的同班同学。邹和光只依稀记得那是个永远没有表情的姑娘,也就偶尔会被赵宸禹气出一点来。
邵姑娘小的时候跟帮搬到大陆的赵大爷是一个院的,小姑娘冰雪聪明漂亮的像个瓷娃娃,还是赵小爷的赵大爷天天想着去招惹人家。后来有一次一帮小朋友跑去公园划船,小姑娘在船边一个没站稳掉了进去,赵小爷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英雄主义召唤,一个猛子扎下去来了个英雄救美。
为了救她,赵小爷差点没机会长成赵大爷,这小子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跟着赵太太看了一个星期电视剧之后,思想境界有了质的飞跃。电视剧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这才知道原来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从此以后,他单方面的认定了人家邵雪青是他小媳妇的事实。
上辈子赵宸禹和邵雪青就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具体细节邹和光记不得许多了,但他清楚两个人到最后都没走到一起。让他没法忘记的是,在邵雪青因为实验事故身亡之后,赵宸禹领回来了被她收养的小姑娘,傲的不可一世的赵大爷终于收敛了锋芒,一夜之间真真正正的成了征战商场喜怒不形于色,决策于谈笑间的赵总。
他记得赵宸禹在抚养小姑娘长大成人之后,赵宸禹最后一次跑到他办公室里来,点了根烟开始悠悠回忆。
“我最近做梦,总梦到雪青小时候,天天对我笑。”
“……她笑过吗。”
“那是对你们。我跟你们又不一样。”
然后岁月在无踪迹,他终究还是去见了那个只对他一个人笑的姑娘,留下个花样年华的养女,在她二十三岁那年,邹和光代替了父亲的角色帮她送嫁。
那是他有生以来参加的最奇怪的一场婚礼,他是新娘养父生前的至交好友,又是新郎唯一的叔叔。他代替新娘的父亲送嫁,他的嫂嫂作为婆家人泪眼婆娑。
从残缺到完整,鲜花和祝福给时光温柔的画了个圆,他安静的看着下一代人幸福的笑容,突然觉得他找到了生命应有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