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大伯娘,姐姐,你们回去吧,我走了。”卫旸提着包,上了牛车。车轮滚滚向前,渐行渐远,卫旸回头,已看不到站在村口送他的人,可他知道那儿有人期盼他早日回来,可惜这份期盼注定落空。
安家人送卫旸离去,回到家中,罗氏在院子的椅子上呆呆坐了一会,进屋收拾他睡的床,在垫被下找到一卷东西。
打开布包,安家人都呆住,里面是一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安健数了一下,倒吸了口冷气,“娘,有一百张。”
一万两银子,搁那都是一笔巨款。
“他留这么多钱,给我们做什么?他是不是不回来了?”罗氏哭了起来。
“娘,您还真会乱想。舅舅留下钱,是要让您在这段时间里帮他,买地建房子的。他姓罗,要是长期住在安家,别人会说闲话的。”安意撒谎哄她。
“买地买房子,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啊。”罗氏不太相信。
“娘,买上好的良田,建大瓦房,这么多钱,还不够。”安康帮腔道。
“他要买地建房子,为什么不把钱直接给我,要放在垫被下面?”罗氏质疑兄妹的说法。
“我想舅舅是担心您不会收,才会把钱放在垫被下的。”安康推测道。
罗氏看看儿女们,把银票全部包了起来,“这都是你们说的,也不知道你舅舅是个什么意思,这钱不能用。柱子,明天你陪我去城里,把钱存到钱庄里去。”
安家兄妹对此并无异议。
一万两银票全部存进钱庄,安家人依旧过着稍显清贫的生活。
三月二十一,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六节气谷雨,这天也是李谷雨十二岁的生日。罗氏煮了两个鸡蛋,让安健送去给他。弟弟不在这里,做姐姐对弟弟的徒弟,要尽力照顾。
暮春时节,雨水渐稀,这日天气晴朗,安康陪着卢郎中,坐在百草园外的草亭内下棋,安健在左侧的空地上打拳,一招一式,虎虎生威,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架式;安意在另一间小草亭内,坐在小泥炉边,烧开水,准备泡卢郎中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罐好茶。
“大哥,颂延兄和致霖兄来了。”安健率先看到往这边走来的两人,扬声道。
安康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卢郎中,我有朋友来了,我去迎迎他们。”
卢郎中呵呵笑道:“请他们进来,喝杯好茶。”
安康把韩颂延和程致霖,迎进草亭,向卢郎中介绍了两人。
卢郎中微眯着眼打量了下韩颂延,“韩葙非是你什么人?”
“卢郎中认得家祖?”韩颂延问道。
“韩老头的身体如何?可还喜欢啃那鸡爪子?”卢郎中问道。
韩颂延听他说出祖父嗜好,确定卢郎中与祖父是旧相识,笑道:“家祖身体康健,每日必啃五只鸡爪。”
“他的牙口到还利落,我的不行了,左边的牙,去年就发酸,不能咬东西。对了,你父亲是老几?”
“家父韩楝之。”
“岁月不饶人,小楝之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我不服老都不行了,想当年我和韩……”
“师父,茶泡好了。”安意及时打断了卢郎中漫长的想当年。
“韩小子,你运气不错,今日有好茶喝。”卢郎中领着他们走了过去。
韩颂延看着身穿浅绿衣裳,娇嫩如春芽的安意,眼中一亮,几个月不见,她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出落得楚楚动人。
待几人坐下,安意把茶水送到他们面前。
卢郎中边喝茶,边问道:“韩小子,奇经八脉有哪些?”
韩颂延刚要饮茶,听他问话,放下杯子,恭正答道:“奇经八脉者,阴维也,阳维也,阴蹻也,阳蹻也,冲也,任也,督也,带也。”
“药入经络,五味入哪五脏?”
“酸入肝,苦入心,辛入肺,甘入脾,咸入肾。”
韩颂延茶没喝两口,被卢郎中考了一大堆的医理药理,先是简单的,后面越来越复杂,连一些奇难杂症,卢郎中也拿出来考他。
韩颂延不愧出身医学世家,丢一个重病患者给他治,他或许治不好,但这种书本上的知识,他回答起来如数家珍,加上他自己的理解,言之有物。
卢郎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韩老头教得不错,来来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药园子。”
韩家也有药园子,韩颂延在家时,常跟着祖父在园子里种草药,百草园内种的都是常见的中草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韩小子,这是什么药?何时采摘?如何炮制?”卢郎中又出题考他。
韩颂延仔细辨认了一下,道:“这是玄参,别名元参、黑参,冬季茎叶枯萎时采挖,切片,生用。”
一路走,卢郎中一路问,这些常用的中药药,韩颂延都认识,没有被难住。卢郎中笑得合不拢嘴,为暮年遇到一知己,欣喜不已,看他的眼神,就好象在看得意的嫡传弟子。安意毕竟是女孩,卢郎中心中还是为没能找到合适传人,感到遗憾。
转了一圈,正午时分,要回家吃饭。卢郎中笑眯眯地道:“韩小子,以后有空要常来。”
有了卢郎中这句话,韩颂延名正言顺地往井塘村跑,有时候还会在卢家或者安家住上一两天,与卢郎中常为了处方如何用药,争论不休。
争持不下时,卢郎中就要安意来做决断。安意若站在他这边,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倘若安意支持韩颂延,就会板着脸道:“哎哎哎,你是谁的徒弟啊?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我才是你师父,你不帮着我,你帮着这小子,气死我了,我要被你个逆徒给气死了。”
安意听这话,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会被气死,才奇怪了。
韩颂延嘴角微微上扬。
四月初六立了夏,天气渐热,百草园离水源太远,每天安康安健都要挑四担水,才够浇园子。
这天清晨,安健照旧去山上和李谷雨一起练武,自持武功不错了,飞脚去踢树,可惜树没踢倒,把脚给弄伤了。
李谷雨只好先把他背回家,再上山抓蛇。
罗氏看着安健红肿的脚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还没把本事学全,就去逞能,这下吃到苦头,知道痛了吧?”
“娘,脚好痛。”安健强忍着眼泪。
“痛死你活该。”罗氏瞪了他一眼,回头冲着屋外喊,“喜儿,药弄好没?快拿进来给你二哥糊上,他痛得厉害。”
“来了。”安意端着药膏走进来。
安健弄伤了脚,没法去挑水。安康一人要挑八担,安意舍不得他这么辛苦,“大哥,还是叫德全大哥他们来帮帮忙吧。”
“我来挑。”韩颂延主动请缨。
“你?”安意怀疑地看着他,“你挑得动吗?”
“我没挑过,可以试试。”韩颂延笑道。
水,韩颂延挑得动,只是挑水的姿势,有些不太好看,两只手伸长搭在扁担上,又有点象岩鹰。
安意看到,唇边露出淡淡的浅笑,这富家公子并不娇弱。
两人挑完四担水,去草亭,安意已泡好茶水等着他们了。安康和韩颂延口干舌燥,连饮三杯。
卢郎中叹道:“一杯为品,二杯为解渴,三杯就是驴饮。你们这是在糟蹋了我的好茶,可惜了可惜了。”
安康和韩颂延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再喝第四杯。
“师父去挑四担水,再来慢悠悠地品茗吧。”安意幽幽地来了一句。
“你这丫头,你这丫头,你又帮着又帮着他,我才是你师父,我才是你师父,你这个逆徒,就会气师父。”卢郎中不满地抱怨道。
“师父,医书上说啰嗦也是一种病,我给您把把脉吧。”安意淡然道。
卢郎中背转身去,嘴里小声念叨:“女生外向,女生外向。”
“师父,您又在胡说什么。”安意有些不悦。女生外向,有出嫁从夫之义,安康是她大哥,卢郎中这话明显指向韩颂延,她和韩颂延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没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卢郎中当面不认账。
安意拿这个耍赖的老小孩子没办法,把拿竹篮里,前天傍晚李谷雨送来的野果子拿出来,摆在桌上,抬眸对上了韩颂延带笑的眼,条件反射地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
安康看看韩颂延,又看看安意,有点遗憾地暗叹了口气,韩颂延人品才学俱佳,若是把妹妹许配给他,到也不错,只可惜两人年纪相差太多,而韩家的家世也太好了,门不当户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