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伤很重,喝了一碗白粥,又沉沉睡了过去。
罗氏胡乱地扒了两口饭,又守在床边,不错眼地盯着失而复得的“弟弟”,丝毫都没有觉得,男子身上的伤,太过蹊跷。
安家兄妹围坐在灶房的灶边烤火,安健问道:“大哥,你觉得他真是我们的舅舅吗?”
“娘说他是。”安康低着头,语气淡淡地道。
安意听安康这口气,知道他也在怀疑,道:“大哥,他身上的伤是刀伤。”
安康抬头看着安意,“妹妹,你确定是刀伤?”
“他的伤口跟医书上写的刀伤,一模一样。”安意肯定地道。
“刀伤?”安健挠挠头,“我们这一带一向太平无事,他怎么会受刀伤?”
安康微眯起眼,精光一闪而过,“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大哥,你先别急着问他,看他那样子,象是习武之人,等我配副药制住他,你再问他。”安意压低声音道。
“妹妹,你还会配毒药啊?”安健惊愕地问道。
“瞎说什么。”安意瞪了他一眼,“师父的医书里没有毒药,我要配的是让人没力气的药。”
安健拍拍胸口,“妹妹,你是女孩子,可不能碰那些有毒的东西。”
“这还要你说啊。”安意撇嘴,一脸嫌恶的表情,她会配毒药,可是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妹妹,别生气,二哥错了。”安健扯着耳朵,讨好地笑道。
安意看他的怪模样,噗哧一笑。
男子以罗秋学的身份,住进了安家。安家多了个人,没地方让程致霖和他的长随住,第二天他们打道回府,进山打猎,就只能等下回。
虽然安意已给男子上好了药,可罗氏还是请卢郎中来了一趟。卢郎中检查了外用药粉,又看了安意开的内服药方,微笑颔首,“用药准确,血已止住,伤口已经开始结疤。喜儿,这药你继续给他用。”
有了卢郎中的肯定,罗氏这才放心,让安意继续给男子治伤。
安意花了两天的时间,配好了一副软骨散,这配方,是安意在现代为了配毒药,无意间配出来的,吃得小白鼠,软趴趴的瘫在笼子里。在现代没派上用场,到这里来,到是派上用场了。
安意把药熬好,喂给男子喝了,可是罗氏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安康找不到机会问话。
安意见状,上前拉了拉罗氏的衣角,“娘,中午我要吃酸笋炒猪肚,您给我做。”
“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吃这个?”罗氏笑问道。
“人家就是想吃了嘛。”安意眸光微转,“猪肚一半用酸笋炒,一半炖汤给舅舅补身体。”
“娘的好乖崽,知道心疼舅舅。”罗氏赞道。
安意暗自翻白眼,谁心疼他了。
罗氏去隔壁拿了钱,出门去买猪肚。
安意送罗氏出门,看她走远,跑回房,冲安康点点头。
“你是谁?”安康直接问道。
男子坐起来,看着屋内,用不善目光盯着他的三兄妹,唇角微微上勾,“我是你们的舅舅。”
“行了,我娘不在这里,你不用装了,你根本就不是我们舅舅,你最好老老实实把话说清楚,要不然,我现在就砍死你。”安健冷笑,把藏在身后的菜刀摆了出来。
男子向后靠在床架上,对安健手中的菜刀,视若无睹,目光落在安意的身上,这小丫头挺厉害的,居然能说动两个哥哥,一起怀疑他。
安康注意到他的目光,走过去拦在了安意的前面,道:“你身上是的刀伤,普通人身上不会有,我可以直接把你交给官府,告诉他们,你是贼人。我以举人的身份,指证你,相信他们一定会把你关起来。”
男子眼底闪过一抹讶色,没想到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已是举人。
“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安意从安康的身后探出头来,“你没有觉得你全身无力吗?”
男子抬了抬手,发现的确有点力不从心,运气一转,内息微滞,勾了勾唇角,他太小看这三个孩子了,尤其是这个小丫头,居然会配软骨散,轻咳一声,道:“我是个镖师,押镖车去邕州,途经越成岭,有镖师见财起义,仓促之间,我无法力敌,受伤逃走。跑到这附近的时候,马死了,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
“若你所言属实,我们自然不为难于你,只是你为何要冒充我舅舅?”安康沉声问道。
“我的小名的确叫蟾哥,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究竟我是不是你们舅舅,我也无法确定。”男子叹了口气,“姐姐的关心和欢喜,感染了我,我一时……就顺着她的话,冒认了。”
安康问道:“你的本名叫什么?”
“卫旸,保卫的卫,旸谷的旸。”男子爽快地把名字说了出来。
三兄妹无法马上确定男子所言,是否属实。要把一个受伤的人赶出,别说已认定卫旸是弟弟的罗氏不会答应,就是安康也不忍心,沉吟片刻,道:“卫旸,你可以用我舅舅的身份,继续住在我家,直到你的伤势痊愈。”
“谢谢。”卫旸微微颔首。
安意幽幽地来了一句,“但愿我们不是东郭先生。”
次日,安康去了趟城里,托人去打听卫旸所说的事。
罗氏全心全意地照顾卫旸,半个月后,他已能下床走动。安康托人打听的事也有了结果,越成岭的确出了事。
卫旸没有说谎,安康兄弟这才安心。卫旸有罗秋学的身份,又有安康这个举人外甥罩着,就是里正,也特意过来探望了三回。
这天天气晴好,罗氏要带卫旸去坟山,祭拜罗显荣和张氏,这才想起问问卫旸的情况。
卫旸就把告诉安家兄妹的事,又告诉了她。
罗氏知道他是刀口舔血的镖师,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亲,眼眶湿润了,“弟弟,这么多年,可苦了你了。以后,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不要再出门走镖,那太危险,姐姐不放心。”
“姐姐,等我伤好了,去镖局交待一声,就回家,以后哪儿都不去了。”卫旸看着真情流露的罗氏,想起这半个多月,她对他的精心照料,心中一暖,脱口而出。
“好好好。”罗氏含泪连连点头。
卫旸轻轻地笑,笑不及眼底,一抹哀伤转瞬即逝,这个家有着让人留恋的温暖,可惜他不能久留。
卫旸所想,无人知晓。罗氏见他伤势好转,这才抽空去了趟城里,没去坊接活,买了三匹布和一床新棉被回来,给卫旸和安家兄妹做过年穿的新衣。
傍晚时分下起了雪,北风一吹,寒冷刺骨。安意怕冷缩在炭盆边,边烤火,边帮罗氏打下手。不管巧儿她们怎么叫她出门玩,她都不肯挪窝。
这天清晨,安健起来上茅房,提着裤头带一路小跑,跑到后院,看到卫旸在练拳。
安健张大着嘴,呆站在看他打完了拳,跑过去,满脸崇拜地问道:“舅舅,你能不能教教我武功?”
“你为什么想学武?”卫旸问道。
“学武可以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安健正颜道。
卫旸打量了安健一番,这孩子骨骼清奇,是学武的好材料,他是他们所救,教这孩子武功,就当是报答,“学武很苦,你可受得了?”
“我不怕苦,我吃得了苦,我受得了。”安健坚定地表决心。
“好,我教你。”卫旸答应了。
“谢谢舅舅。”安健憋不住了,提着裤头带,“舅舅,我先去上茅房,等会再说。”
卫旸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扬,瞄了眼墙角,那里隐隐透着一抹的粉红,如果说这个家让他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小丫头了。八岁的孩子,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重的疑心。可是她一直不相信他,那怕证实了他所言,她还是怀疑他,防备他。
卫旸仰面看着天空,自嘲地一笑,她对他的怀疑,没有错,他所言,没有几句是真的。此处虽好,却非他久留之地,等伤势好了,就离开这里,不能让这孩子过得不安心。
罗氏乐见安健与卫旸亲近的,没有阻止安健跟他学武。安康也没反对,只是说了一句,学武习文,相辅相承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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