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踱到那一片秋日薄光中,沉声道:“若论朕因何坐稳了皇位,算起来,珩溪的功劳最大……若非他当日以性命相胁,又主动请缨往边城驻守,如今被推上皇位的……自然会是他了……”
“皇上与王爷果然手足情深……”颜冰轻叹,随即又道:“但微臣尚有一事不明,明相既然辅佐皇上登基,可为何眼下又频生事端?”
楚珩沐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光线从他的身后照入殿中,却叫他的面上变得晦涩不明:“明相在意的不是朕能不能登基,他在意的,是登基后的皇上是不是一个好傀儡。很显然,朕不是……当年的韬光养晦,让明相得出一个错误的判断。他本以为,辅佐珩溪继位,有宣慈太后朝中的势力抗衡,他必要费力许多。可如果是朕继位,因得宣慈太后必不会善罢甘休,作为一个从小便懦弱胆怯的皇子,自然会想要依仗他的势力,那么明相握在手中的权势会越来越大。何况,朕继位之后,明落兰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将一个傀儡皇帝握在手中,和得到整个天下又有什么分别?”楚珩沐微微一顿,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明相这一生,若说有什么悔意,那便是辅佐朕登基吧……”
“之后的事,你大致也该明白……父皇驾崩,太后将一切罪责归咎于江太医的身上,暗下杀令……之后朕登基继位,她仍旧处心积虑地意欲谋反。即便朕想杀她,却要顾忌着珩溪。毕竟在这宫中,只有他是真心待朕这个兄长,无论朕身处何种困境之中,唯有他,尽心尽力地维护朕!”说到这里,楚珩沐的声音中已略有哽咽,他缓了缓神,继而恢复了先前的神色道:“朕没有别的法子,这才会将陆雪儿变成了一颗唤作‘淳仪’的棋。一颗看似用来牵制珩溪,实则为了牵制太后的棋子。因为朕知道,能让太后隐忍的,便只有珩溪……”
听到这里,颜冰已经明晰了这一切,他低叹一声道:“显然太后不愿让雪儿牵制了王爷……”
“朕本以为是如此……朕命明相蛰伏太后身边,其实暗中也不过是为了探查他的心思。后宫之中,太后也独独疼爱皇后。这几年,前朝后宫看上去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楚珩沐的眼中露出几分冷寒之色:“可淳仪逝去那日,太后正忙着对绮贵嫔出手,让朕失去了那未出世的孩儿。朕猜想,她不会蠢到同时去对付淳仪……”
“皇上的意思是,杀害雪儿的,另有其人?!”颜冰大惊。
楚珩沐看向颜冰搁置在一旁的衣饰:“答案不都在此处了?蚀骨之香、明相、明氏紫仪还有朕的皇后,只怕都在其中!朕要你在清宁宫外拿下的太监荣瑄,先前一直在玉慈宫中侍奉。可自太后被朕禁足,他却时常出现在清宁宫……淳仪遇害当日,有人亲眼瞧见,他匆匆自锦香殿行出……”
“皇后娘娘……”颜冰十分惊讶,未料及真相竟会是这般模样:“可皇后娘娘为何要……”
楚珩沐神色一凛,并没有回答颜冰,只是看向他道:“你听了这么多,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就不怕朕杀了你?”
颜冰看向皇上,带着几分笃定地说道:“皇上若当真要杀了微臣,就不会对微臣说这么多……皇上一早便知晓真相却迟迟未动,只怕缺少的便是明紫仪这一环,还有这些确凿的证物。微臣斗胆猜测,皇上如今最担心的,应是小筝会如何行事吧……”
听到颜冰这般说,楚珩沐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之色,仿佛只要一想到屿筝,他的心就会便的柔软。不得不承认,那女子就像是一泓清泉,冻结在他心头的冰,就那样无知无觉地被她融化……
“朕最担心的便是她了……可这一次,朕却打算放任她……总要有一个人来牵出此事,朕方能顺其而下。以筝儿的冷静聪慧,想必不会很难……”楚珩沐看向颜冰,沉声道:“不过朕向你保证,绝不会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颜冰面容一动,轻声叹息:“皇上可知自己已给了小筝重重一击?虽然那孩子不轻易言说,可微臣瞧得出,她对皇上的真心……只是皇上如此行事,未免让小筝不明所以,继而记恨皇上!伤人且自伤,微臣请皇上三思……”
“恨吗?”楚珩沐淡淡一笑,笑容却十分悲凉:“既然迟早要分离,恨总好过爱……她能恨着朕,也是好的……朕怕的是,她会忘记……”
“皇上……”颜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楚珩沐抬手制止:“说了这么多,朕也累了,跪安吧……只是切记,不得轻举妄动!”
“是……微臣遵旨……”颜冰应着,愁虑万千缓缓退出了紫宸殿。
两日之后,后宫开始蔓延着筠良媛被鬼缠身的流言,一时间,各宫妃嫔人人自危,心生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