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蔚被盯着看是毫无所觉,大约是因为小时候裴之衡时常这样看他的缘故。
直到他在玄机令的帮助之下不仅回复了魂念,甚至还让魂念又得以凝实几分,他方一睁眼,就与裴之衡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心头不知怎么的猛地一跳,南蔚道:“裴兄?”
就好像这一刻,从前的裴之衡回来了一样。
但很快南蔚知道他错了,因为裴之衡还是叫他“南兄”,而且他也只是道:“我忽然觉得南兄很熟悉,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
南蔚挑了挑眉:“我觉得以我的长相,若是我们认识,你不该忘记才对。”
裴之衡道:“可我丢了很多记忆,也许南兄就在那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我能想起来……”
南蔚笑了一下,漆黑的双眸看不出丁点表情,甚至有些冰冷:“既然会丢掉,就说明那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我觉得裴兄也犯不着对此太过执着。”
裴之衡沉默片刻,忽然道:“南兄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南蔚道:“哪有什么误会,你可是真的将我当做过仇人想杀了我。”
裴之衡就又沉默了下来。
房间里烛光微微跳动,昏黄的光线让四周的一切都蒙上了几分暧昧难明,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仿佛冻结了一般。
直到昏昏欲睡的王大牛猛地脑袋一点,将自己的脑袋磕在了凳子腿上,嗷一声跳起来,这份沉寂才倏然被打破。
裴之衡道:“不知南兄替我检查出了结果没有?”
南蔚睨他一眼:“嗯,你脑子里有点问题。”
裴之衡道:“不知是否能够解决?”
南蔚就蓦地站起身来:“解决自然是能够解决的,但我得好好想想、。现在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裴兄,晚安。”
裴之衡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南蔚拎起王大牛,健步如飞地出了房间。
烛火摇曳,屋子里的光线好象微微的暗淡了下来,于是也让裴之衡的神色略微的暗淡几分。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或许很早以前就跟南蔚相识了,但南蔚却不承认,让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真的还是只是方才南蔚替他检查之后产生的错觉。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吧,只是因为对南蔚生出了一点想要亲近的感觉,才欺骗自己本就是认识南蔚的……裴之衡这样想着,却怎么都去不掉之前的某个瞬间,脑中一闪而过的两个小孩子的画面。
但他跟那画面之间却仿佛隔着无穷无尽的距离,让他总也看不清楚,画面里的小孩子究竟是谁。
南蔚回到房间,把王大牛一丢,就在榻上舒舒服服地靠着大枕头坐了下来。
王大牛自然又是殷勤备至的端茶倒水,不过走到南蔚跟前他迟疑地道:“老爷,你心情不好?”
南蔚挑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情不好?”
王大牛心说:两只都看到了!嘴上却是不敢实话实说,只道:“老爷用茶!”
南蔚哼了一声,接过茶杯抿了两口,觉得这茶水实在难喝,就将杯子放到了一边。
老实说,听到裴之衡说那些话,真是叫他不大高兴。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南蔚就挺想抽裴之衡一顿的。
若非是那小子一张脸实在好看,叫南蔚再有想法也下不了手,裴之衡现在肯定已经是个猪头了!
尽管如此,南蔚接下来还是一心二用,一边让魂念悄然地出了客栈,往裴氏府邸中潜了过去,一边默默思考那灰黑色能化作蟒蛇的雾气是怎样的封印法阵所化,若是要解决那封印又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法。
夜色越来越深,皇城九安的外城还是一片灯火通明。但是到了内城,此时就已经全然地安静下来,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更夫和巡夜的守卫来来去去,因为现在已到了宵禁的时辰。
裴氏家族作为荣国数一数二的修仙家族,那一大片府邸,正是位于九安的内城。
南蔚的魂念一路上都非常小心,因为他有点担心自己的魂念会不会被什么大能发现,毕竟这里乃是皇城,同时他也有点担心有真龙之气在,会不会对他的魂念产生某种制约。
不过当他的魂念十分顺利地来到了裴氏府中后,南蔚就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他的魂念的确不同寻常,从前还是炼气期时,元婴真人就无法察觉,如今他已是筑基期了,能不被发觉的范围自然更大。再加上皇室的特殊性也决定了这里的化神注定极为稀少,便是荣国皇室会有化神和以上的客卿存在,但在皇城的修炼效果肯定不会多么好,南蔚估计他们另外有别的常驻之处,不会时时待在九安。
这极大地便宜了南蔚,让他成功进入裴氏府中。
这个时辰,外面的街道虽然空荡荡的,但这偌大的一座府邸却不一样,明显还有许多人在走动。
南蔚看了一会,就发现了几分异常。
那些不断穿梭走动的人,分明就像是守卫一般,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和神态,却又不像是单纯的守卫。而且他们巡视的区域,叫南蔚看来,倒好像是封死了所有的出路一般,与其说是保卫着谁,倒不如说是看守着谁。
而那被看守的地方,正是这座宅邸最为中心的地方。若是南蔚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极有可能就是裴之衡父母所在的位置。
很快,这一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南蔚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几个人,里面的一男一女,分开来看都跟裴之衡不大像,但裴之衡的面部五官,又几乎都能在他们的脸上找到痕迹。接下来看到他们说的一些话,也让南蔚益发肯定他们就是裴之衡的父母。
“……也不知衡儿现在在太一宗如何了,只盼他不要中了那帮小人的诡计,真的回到家中。”说话的妇人容貌秀美,只是面上一片忧色,“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万一他出点什么事情,我也不想活了……”
“夫人千万莫要这么想。”她身边的中年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衡儿打小聪明机灵,自然清楚我们的态度,不会擅自回家的,你没见那些人一直按兵不动,显然衡儿还没露面。”
只是他虽然在安慰着妇人,眼底也分明闪动了几分担心。
南蔚心道你们担心的还真没错,裴之衡小时候是挺机灵的,可被封印了识海的一部分以后,明显变得越发蠢笨了,你们的话他非但没听,甚至还反其道而行之。
唉,若非是遇到了本尊,这小子现在肯定已经落到了陷阱里面。
南蔚观察了一下他们,确认虽然他们似乎是被困府中,却明显并无大碍,就悄然离开,继续往别的地方查探。
裴令恒曾经告诉过他,裴氏府中是裴氏嫡脉的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裴之衡的祖父一辈只剩下一个老太太,却跟裴之衡的母亲关系不大好,跟他父亲关系也颇为微妙。
一方面,这位老太太因为有这么个当家主的亲生儿子而地位尊崇,另一方面,她却更喜欢其他的儿子,尤其是幼子一些。
当年裴之衡祖父尚在时,老太太倒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自打祖父不再理事,一心追求大道后,老太太的态度就变了样。再后来,祖父渡劫失败去世,老太太就格外明显地偏心起来。
这些,小时候的裴之衡多少也有所感觉,裴令恒更是看在了眼里。
南蔚就特意往这老太太的住处看了看,发现老太太果然过得十分滋润,更是一点没把长子夫妇的情况放在心上,现在正跟旁边的几个丫鬟说话。
“……我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吧?”
有个眉眼俏丽的丫头一边将她那满头银发从发髻解开来,一边慢条斯理地替她梳头。
南蔚看得出她梳头的手法极好,肯定梳得人很是舒服。
另一个肤色微深年纪稍长的丫鬟立在一旁,闻言忙道:“都备好了,老太太放心,保准那日您一穿上身,全城的目光都不在骏少爷身上了,全集中到了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