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进了三月,可空气时不时的反常一回,哪怕艳阳高照,可那小风刮真叫一个刺骨,竟不比冬日的寒风缓和半分。
梅画先剥了一颗鸡蛋放到婶么的的碗中,然后再剥自己的,刘芬芬喝了两口甜甜的粥,胃里舒坦不少,瞧着对面的人专心致志的剥鸭蛋壳子模样,圆润的手指甲干净利落灵巧,心中一直隐隐称奇,照理说这人虽然不爱劳动,可摸摸碰碰的总是避不开,家里物件儿又是粗糙的,日日积累下来,他的手还是跟当初嫁过来时一个模子,几年来连块皮都没破过,茧子更甭提,影都挨不着,一双手仍是保持着柔滑细嫩纤长,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得的少爷命啊,哪怕沦落至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山沟里,人家始终保持着世家出身的优雅气派。
梅画得意洋洋,贱儿贱儿的耸着肩膀,“婶么,是不是被我剥皮的娴熟技巧折服了,哈哈,我这可是练出来的,咋样?高标准不?”
刘芬芬僵了僵嘴角,方才那番畅想钦羡霎时龟裂,这人不开口还真像大家闺秀的身姿,甭说话,一说话准穿帮。
“快吃吧,再晾就凉了。”刘芬芬低下头不看他那臭贫的德行。
“嘿嘿,望而生畏了吧。”梅画兴奋起来,咸鸭蛋一分两半,流油的黄儿给了婶么,仔细盯着人的脸色看了半晌,认真道,
“一会儿吃了饭叫岭子宰只老母鸡,拿着人参须子炖上一大锅汤,全家跟着您滋补一番,炖汤还得老母鸡才大补,啃骨头才选择公鸡呢。”
刘芬芬没言语,给他权利由着他去安排,只关心,“这两日你怎么样,奶够不够,早晨四宝想吃两口你咋还拒了娃子,四宝儿小着呢,又吃不多少,奶一口又如何?”
“我瞅着您一点都像病的,这老远都听见了?您是得了神通吧?”梅画脸上的肌肉扭动一番,闷气小声商量,
“哪是不够啊,他都快两生日了,谁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吃啊,该独立断嘴了,还有,他老是咬我,没轻没重的,昨天都咬破皮了,疼着呢,今儿喂老七他们几个我都没叫吃右边的。”
刘芬芬静静听着牢骚也不打断,末了等人愤愤地喷完,他才慢悠悠地开腔,“只要家里供得上的,就不能苦了娃子,这是我的吩咐,你记住了,莫要自作主张给四宝断食儿,可知道了?”
梅画无动于衷,淡淡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对面逼迫的视线不离不弃,过了半响,迫于无言的压力,蠕动着嘴角点点头,失意沮丧黯然地小幅度地点点下巴,
“我知道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刘芬芬并不觉得胜利,他跟对面的人又不是敌人,觉察侄夫情绪不高,还给她夹了两根咸菜故意放到他的粥碗里,筷子还没收回来,面前的人就炸毛了,刘芬芬心中大乐,方才的僵持就算过去了。
早饭过后,艾岭送侄子去学堂,然后直接去了二哥家,这会儿正是育稻苗的月份,今年他们直接下到大棚里,里面的菜拔了几拢,之前也留出了一大块地方,预计出的产量足够两家下苗。
出了正月后,可以动针线了,刘芬芬躺着睡不着就起身拿了线框做些零碎的活计;
水儿在后院拔鸡毛,柳春芽给侄子们洗着小衣裳,这边还没晾上,就听院子门口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柳春芽侧着耳朵听了一嘴,比较陌生,也没理会儿,以为是路过的旁人,可接着就听到大门响和夫君的声音,夫君好像还听客气的说什么家中茅舍啥的,柳春芽紧着倒了水,两手擦着围裙往夹道小跑。
还未转弯,顶头撞到四五个聘聘婷婷形容脱俗的人影,柳春芽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脚被缠住了似的,木呆呆的站在路中央也不知道让开。
艾岭还穿着干活的衣裳,脚上的鞋和裤腿沾着泥点子,手上干巴巴的泥巴糊了一片,估计连洗都没顾得上,他走在前面引着几位品貌仪态具是端庄的人往里走,碰见分不清状况的夫郞时也没呵斥,而是温和的笑着说家里来了贵客,请嫂么到堂屋。
“……”柳春芽猛然仿佛被扎了一根针,立时反应过来,没工夫检讨自己丢脸的蠢相,低头应了一声,然后冲着走在前头年纪稍稍长的一位夫郞福了一福,不算失礼,退后两步小跑回屋了,甚至连人的正脸都没仔细瞧清楚,只留意到那人嘴角和顺的笑容了。
梅画这会儿正骚着脑袋琢磨法子哄转四宝儿呢,这小子估计早上被伤了自尊心,打吃了早饭就不理自己了,默默地坐在婶么那屋帘子的门口,当个守门员,一声一声的喊着祖么么,好不可怜见儿的。
当爸爸的后知后觉的发现老四宝生气了,这不,立刻抱起肉球回西屋作检讨,奈何老四宝是个老车轴,上了多少发条机油也转不起来,蔫蔫地守着他六弟,只给阿么一个萧瑟孤独的厚壮的背影。
梅画这个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