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晓得,大牛去了没叫开门,就……就回来了。”说完就低下头谁也不看,他身旁站着一个同样个头不高的二十几岁的人,面色发菜,衣服半新不旧,仔细看的话袖口已经磨边了,俩人跟秋风里的落叶一样,风一刮准能跑。
听到这回答,艾毛毛心中一阵发堵,这都叫什么事!守着全族的人,他得端正态度,不能带着情绪说话,哪怕是训话也不能在这个场合,正想着叫个人去喊一声时,翠么子领着俩人来了,一个是山牛家的,一个就是常华,三人脸色都不强,跟挂过一阵台风似的。
翠么子是个要脸面的人,哪怕族里人都门清他家的那场战争,这会儿他也强装没事人一样,先是冲着长辈的位置低头行礼道歉,
“对不住各位么么,今儿是我家晚了,我认错认罚。”只字不提缘由。
二么么向来是个心善面软的,知他一人拉扯几个孩子走到如今不容易,便先开口谅解他,
“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你心中有数就好,日子一天一天过,不要赶不要追,要学会心平气和,一碗水端平,你也是个有孙子的人了,该放手时要学会放手,好好地当你的老封君,谁不孝敬你,你只管来告诉我,告诉东方家的,我看谁敢不尊礼法家规!”
二么么一向温温和和,他从不捧高踩低不给脸面的教育小辈,总是话赶话的说到了便提醒一句,如今当着族人的面儿这般含沙射影的,也算是给他仰仗,那是告诉他,无论是对是错他的身份不许孩子忤逆,但同时,你也得给孩子脸面,处事公正,迈出去的步子过高或过低,距离天差地别,人就摔倒了。
屋子一下子静下来,较为空旷的房内回荡着二么么的委婉的却不容轻视的训话,这话不仅仅是对翠么子一人说的,相当于警示全族人的夫郞。
所有人的面上都带着恭敬和谦逊,翠么子的脸色比刚进来前和色许多,笑容也似放下了重担一样,舒畅,宽怀。
正屋里的汉子开始站位了,艾毛毛这边也领着夫郞们按照排位秩序站队;梅画跟常华离的远,他俩不再一个分支上,都不用翘脚看人,就能从一纵灰扑扑的人群里找出他,常华似有感的望过来,俩人对视一眼,梅画冲他点个头使个眼色,意思散会后到他家来。
常华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下,只点了一个头,给梅画传递过来的意思却是不清不楚的,梅画觉得无厘头,此刻他并不知道昨晚的事情,谁让他家的男人嘴紧呢。
主屋那里开始上香念词了,叩拜开始,夫郞门齐刷刷的跪倒一片磕头,三礼过后起身,族长开始给艾奇家新生的三个婴孩上族谱,此刻孩子并没有名号,他在艾奇名字的下一栏进行标注,因为他家是个能生的,去年给老四宝上族谱时地方就不够了,艾东方特地从旁边别人家的位置划出一个方框,添上了小五小六小七的排行,待到三岁之后,数字排行下面会写上他们的名字。
庄严肃穆的程序过后,族人们便散了,年轻一辈的都去各家串着玩了,梅画抱着孩子时间长了也累的慌,刘芬芬就撵着他们三个回去了,自己则被艾毛毛的留下来,也不知道有啥事。
清场之后,正屋里留了里长和几个辈分高身份重的族人,夫郞这边二么么五么么自然留下,再有翠么子一家。
刘芬芬这时大概明白事情出自哪里了,精明的眼睛在灰头土脸青青肿肿的青牛金牛身上转了一个遍,再看一脸暗沉颓气的山牛,而今儿金牛家的还未出席拜祖,再联想昨儿头午华子跑到小画那儿躲着,一来一去的,他大概了解前因后果了。
里长这时还算平心静气,看向青牛的大伯,清清嗓子开口,“顺子,原本这是你们家事,族里本不该插手,管的太宽了,族里反而不落好,说我们手伸的长,可如今这般已然不是你一家的事情了。”
艾顺子,青牛的大爷,五十多岁的人,岁月遗留的痕迹较重,看着跟六十岁的人似的,可脊背挺的直直的,靠在椅子上,目光盯在地上,沟沟壑壑的脸上始终没表情。
族长问了话,他不能装没事人,这个面子必须给,思考一秒,低着嗓子反问,“族里想怎么办?”
艾东方这个里长当的挺累,疲乏,这不是指解决东家长李家短跑来跑去的身体疲惫,而是精神层面的,累倦,日积月累的心力憔悴,还不是跟外人,都是自己族里的。
汉子们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准确的说法是难说话,无法沟通,一个人比一人有脾气,怪异,各色;有暴躁如火山的,有顽固如磐石的,有冷淡如冰山的,有心眼多的跟跳蚤似的,但许多人共同的特点就是,不喜搭理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专门擅长搞孤僻自闭;
他这个族长当的差点憔悴了,还好有一点让他倍感欣慰,那就是真有事情的时候他们终于记起来自己还姓艾,绝不会袖手旁观,比如族人娶亲,比如孩子满月,比如谁家打仗了参与进来劝架,比如谁谁谁受欺负了,这个时候都表现的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可,谁家一年四季的娶亲?谁家年年生孩子?谁家不好好过日子整天打擂台?
当然了,有一点现在不能算在内,人家寒流这一支上可是年年办满月酒的,独树一帜,令人仰望,就冲这一点,能将族里的汉子找个推脱不过的借口聚在一起加深感情,艾东方就得对艾寒流竖起个大拇指,恨不得送上一块匾额表彰他家做出一项大贡献,可是给他解决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呐,头发差点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