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个三十多的汉子问向艾奇,“你家里的快生了吧?”艾岭成亲喝喜酒那日他可是瞧见了艾奇的夫郞,那个肚子哟,嘿,他看成了双胎的,回家还跟自己的夫郞聊闲话,谁知夫郞敲着面盆言之凿凿的告诉他是一胎,话说,这个汉子的夫郞就是经常跟梅画在村里碰见的说话的那个穿黄衫的人。
艾奇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事真有点张不开口,不太好意思,只是人家问,哪有不回答的,脸上一抹红云飘过,清咳一声,言简意赅地低声说,
“出不去正月吧。”还好前边轮到人打水了,水桶扁担一响,都往前动,到没人注意自己。
那汉子离着艾奇近,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艾奇那一瞬间的窘色没能逃过他的眼底,心想这小子当爹了还这么面皮薄呢,哈哈笑着说句喜庆的话,见后头不远处又有人跑着来了,当即止住了话头,改说别的。
艾奇缓缓地扭过头,再人注意不到的角度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心还有点嘭嘭嘭的跳,抬手掐掐脸皮,暗恼自己一谈到小夫郞的话题还是放不开,就好像宝贝被人窥视一般,这种机警敏锐的感官真叫人又喜又恶。
另一头艾美也早早的起来了,穿上新制的胭脂色窄袖棉袄,下着同色绣边圆裙,梳洗之后一连催着的叫了周里起床,昨儿一天没去弟弟家,心里不踏实,今儿明儿两日都不得闲,他想趁着早晨去婆么那拐个弯瞧上人一眼,还有昨儿自己蒸的馒头花卷也给他们送去。
艾奇挑了水回来,熬上稀饭,热上馒头,进屋叫人起床,今儿是大年三十,他们吃了早饭就得过二叔家去,中午在那边吃,到晚间才回来自己做,这是自从阿爹阿么过世后二叔定下的规矩,年年如此。
艾奇连着叫了好几声梅画才满脸不高兴的睁开眼缝,十分恼火,苦不能将人的嘴缝起来,起床气饱满,
“你干嘛呀,人家睡觉呢,昨天也是,睡的好好的让你给炒醒,今天又这样,你到底抽什么疯啊?”
艾奇好似没听到他的气恼,笑容满面的从被子里掏出暖得热乎乎的棉衣,也不管人家现在什么情绪,直接把被子撩开,双手搂过人扶起来,温声软语道,
“画画,昨儿我不是说了,今儿吃了早饭就得去二叔家,虽说不叫你干活,可也不能跟平常一样赶着饭点上门啊,咱做小辈儿可不能这样没规矩。”
小夫郞睡眼咪咪的靠在自己怀里,光着上身,肚皮整个露在外头,艾奇目光直视,清楚的看到他儿子小手小脚踢一下踹一下的,一下子心里那个暖洋洋的啊,比温泉还高八度,只应了那句有子万事足这老话。
梅画这刚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地收拾利落,艾美就进门了,屋里正摆饭,他跟周里一起床空着就过来的,便笑着自我打趣说后脸皮跟着沾光,反正也不知多少次了。
简单的吃过饭,艾美给梅画梳辫了两个羊角辫,脑后的头发披散,额头挂了一根银质花钿抹额,中间悬着一朵雕刻精致的山茶花,下面坠着双层花瓣状的流苏,古典雅致,末了,艾美给他额间点了一抹红,衬得人更加珠圆玉润,秀外慧中。
“今儿穿这身?”艾美略惊讶的抚着他的肚子,这件红底兰花的粗布棉袄还是二婶么给做的,下-身是一条大红色粗布广裙,别看外头是粗布的,里面贴身的可是用的精棉,舒服着呢。
梅画没睡醒,精神不济,愣愣地点着头,额间的流苏发出清脆的碰撞,呆呆地答道,
“是啊。”
艾美帮他揉揉腰,一边心疼一边嘱咐道,“今儿画画辛苦些,赶后午回来由着你睡,今儿是大年三十,去了那边不要跟婶么顶嘴,要欢欢喜喜的开开心心的,婶么稀罕你,这一年到头的了,甭叫他肚子里存下别扭,有什么话啊咱们回来说;画画最是善解人意的了,是不?”
连捧带劝地哄着人,艾美费心费力的得了人准话,这肩膀刚一放松,外头一阵炸响,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来是艾奇和周里在院子里放鞭炮。
之前没得到一点音信,屋子里又安静,晴天霹雳一般,遂不及防地,不说梅画,就是艾美自己也被惊的颠了三魂七窍,顾不上抛出怒火质问,艾美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将手捂住梅画的耳朵,在一瞅人的小脸全是惶惶不安,登时要把外头的两人劈了的心都有。
好容易鞭炮放完了,艾美连忙搂着梅画急声问,“画画,可是惊着了,肚子难受么?”
梅画也缓过劲来了,白着脸咽了口吐沫,心脏虽然仍旧跳动异常,只是肚子还算安好,只有刚一开始好像针扎一样疼,估计肚里的娃也被他爹这二百五不着调的瞎丈劲儿给吓到了。
艾奇和周里两人嘻嘻哈哈的披着烟火味进来,艾美劈头盖脸一顿说,恨不能拿着笤帚疙瘩将两人打上几十遍才解心头气,这马上马上就要临盆了,要是冷不丁的刺激到了提前早产,那不得后悔死啊,简直是作恶呢!
最终还是不放心,艾美亲自把人送到二叔家,又将两人不经大脑的罪恶行径当着二婶么的面义正言辞一通愤慨,自然少不得又挨了一顿骂,而且言辞犀利不留情面的简直叫二人恨不得打了洞钻进底下躲上十天半个月的再出来,实在是忒没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