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穿的胡同走,倒也没碰上几个人,还没大门前,梅画远远的就瞧着老周家大门框上系着的红布条,猜想着估计是本地的风俗,离着大门几步远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隔着不密实的板条恍惚能看到里面有三四个人影晃动。
转眼进了大门,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村子了的夫郞前来贺喜,估计看过了人正要走,送出来的是周老么和艾美。
这一照面,说话的人停下来,见艾奇和梅画拎着抱着一堆东西,那俩夫郞对视一眼,立刻笑容满面的上前说话,艾美也笑着走过来接过弟夫手中的布料,亲自挽上人的手臂。
那俩夫郞和梅画先前照过几次面,有印象,估计俩人家里有活,笑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还叫上他们家去玩。
周老么直盯着艾奇两口子拿过来的东西,眼睛里昭示着妥妥的满意,这时周实撂下碗筷从正房出来,见着艾奇手中的鸡兔肉,有些责备道,
“客气什么,家里都有。”
艾奇顺手把活物递给他,瞧着人脸上的喜色收不住,笑道,“给嫂么补补,都是家里的,没花什么银子。”
周实领着他去后院,边走边笑,声音愉悦许多,“亏着不全是你花钱买的,不然我真不能收。”
在后院碰上了翻地的周里,几人说了些话,跟夫郞门招呼一声,周实进房叮嘱了张兰兰好生养着,出来后就一起下地了。
周老么拎着那一大块肉在眼前晃悠,转头想到昨儿二奇家送来的那块,喜的脸上的褶子加深,露出两排大牙,冲周老汉道,
“这美子他兄弟家的礼够重的,瞧瞧,这得有六七斤,不是我拿人手短,说话偏心,早上来这伙人啊就他家礼最重。”瞧着眼皮耸拉的当家的不吭声,又走到跟前细说,
“我看着二奇家的手里还抱着一块衣料,呵,兴许是我没见过大世面,眼界窄,那一打眼就不是咱们普通人家能穿的,我估量着就是县上的铺子都不准有卖的,唉,你没瞧见,那颜色儿一个正,那花色一个新,真真儿的不是十几文钱的东西。”只是可惜了的,东西到不了自己的手里。
周老汉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神色未动,好像没听到周老么的欢颜窃喜,只说道,
“昨儿美子一人照看的,今儿又起了早,你时常的替换着些,大夫郞也不容易,生个娃子身子也亏着了,这一个月的吃食讲究点,别叫他月子里落下病根,往后还得生小子呢。”
周老么原本笑眯眯的脸扭了几扭,嘴一撇,两条法令纹凹陷的厉害,原本消瘦的脸颊更显得刻薄无情,他也没争辩,只不顺气的说了声知道了。
估计是秋日天气凉爽,梅画进到张兰兰的卧房并没有闻到特别浓重的血腥味和异味,此时张兰兰正醒着,因为伤口敷着药坐不起来,但一见着梅画大腹便便的来瞧他,泛白的脸上立刻展露笑意,强撑着劲儿地说,
“你这身子不方便,迎不了你了,你这么重的身子还特地来瞧我,叫我好过意不去,快坐下坐下。”
梅画只觉得十分好奇,想知道到底这男人生出来的孩子是个啥样子,见张兰兰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发白,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儿大哥说的这人难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和阎王抢命,挣回来了可不得大病一场么,这么一想觉得这人虚弱的就属于正常范围了。
他坐到床边上,张兰兰怕他不得劲,紧着叫他往里挪挪。梅画笑说,
“头一次送礼,大哥也没从旁教导我,也不知着送的对不对,有什么忌讳没有,”艾美听说便把手里的两段丝滑的上等绸缎给张兰兰看,又放到他跟前,梅画接着说,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觉得生孩子是见天大的喜事,红色应景,这上面的蝴蝶兰寓意也好,唉,找了好半天才觉得这么一个应时应景的,你可别嫌弃啊。”
张兰兰心里早就温暖的化成了一汪水,感概不已,眼角湿润,他生了一次娃子,简直像是多活了几十年,经过了人生百态,虽然早就知道对她好的人是谁,可难免心下有奢望,总想着多得一份关怀,到底是他贪心了,或者说,才看清了人的虚善,他现在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强颜欢笑着说,
“难为你了,我很喜欢,叫你费心,真过意不去。”又说,“我瞧着你这肚子可比我七个月的时候都大,别是双胎吧?”这话明显是问艾美的。
一提这话题,梅画显然囧的无地自容,扯了半天嘴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吃的太多的缘故。
艾美到明白咋回事,先前他并没注意到这些,只觉得吃的越多才越好,极至昨儿晚上二婶么言辞辛辣告诫自己,他才惊出一身冷汗,当时就后怕的差点倒下,心中不断暗自嘀咕还好还好,不算太晚,这会儿张兰兰问了,便也没顾及其他,直白的说弟夫这是补的太过了,到叫张兰兰好一通乐。
梅画第一次真真实实的见到刚出生两天的小娃,直眉瞪眼都不敢相信,怎么以前他见到那些对外公布的婴孩都比这大,皮肤光滑,眼睛铮亮,胖乎乎的,可眼前这个……那小胳膊小腿的,还有挣不开的眼睛,还有塌塌的鼻子,仔细看上面还有毛,鼻头上净是黄点点,头发好像还是湿的,梅画好奇心旺盛的用手摸摸,哦,原来是干的,这一通下来,真感觉自己被以前看到的骗住了。
“他不哭么?”梅画收回心思,问道。
艾美在旁边凑着,回他,“不哭,就生下来哭了两声。”
“那他流眼泪么?”继续问,自己不明为啥偏执着于哭这个话题。
艾美不舍得抬头,继续盯着娃子,“没流过,可乖巧呢!”
“饿了也不哭?”
艾美轻笑两声,“饿的时候他就哼唧哼唧的,真是一点都不累人。”
梅画非常想问张兰兰,你有奶水么,结果话在肚子里酝酿半天,还是问成了,
“生的时候疼不疼?”估计在他心里,疼痛的承受能力远小于喂奶这个不可更改的已定事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