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天晚了办不成事,贾蔷一走,贾琏立时领着人马不停蹄地向薛家赶去,头会子来薛家,到了薛家门前,便觉薛家果然是想韬光养晦了,偌大的门前只留着两个大小厮看门。
待焦大去门上递了帖子后,贾琏便领着人进了薛家,焦大等先留着门房里,他随着人去给薛姨妈请安。
一路只见薛家所用的下人十分精少,且盆栽的贵重花木等也是能免则免,待随着人进了薛姨妈母女住着西跨院里,便见薛姨妈房门前廊下放着纳凉的竹床。
这会子薛姨妈坐在铺着褥子的竹床上坐着,边上站着珠圆玉润的薛宝钗、不怒自威的王熙凤。
贾琏瞧了一眼,见王熙凤、薛宝钗俱是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心道王熙凤也入乡随俗了?竟打扮得这样朴素。
因盐引的缘故,薛家人对贾琏便又亲近了两分。
薛姨妈先叫贾琏坐在手边竹椅子上,然后问:“这样热的天,是骑马还是坐的轿子?”待听说贾琏是骑马,便忙令人拿了冰沁的杏仁茶来,又道:“已经叫人去铺子里请你蟠兄弟去了,他一会子就回来。”
贾琏笑了一笑,说道:“姨妈近来可好?”
薛姨妈喜不自禁地道:“有你帮扶,他们两口子又争气,还有什么不好的?”只觉儿子长进了,儿媳又有见识,女儿又极有造化,她这辈子可谓是圆满了。
贾琏笑道:“姨妈是个有福气的,难怪我家老祖宗都羡慕你呢。”
薛姨妈待要说贾母福气才是真正大,又想起贾母的事,只得含糊地一笑,算是认了。
王熙凤微笑着,思忖着贾琏来是为了什么事。
薛宝钗微微扭头去看王熙凤,不解王熙凤怎像是变了性子一样,与在王家时做女儿时的性子迥然不同。虽不解,到底看她为薛家里里外外忙碌,也在心里为她赞叹一声。
“叫琏二哥等久了。”薛蟠一身酒气地慌慌张张地就从外头进来。
贾琏道:“并没等多久,只是你不是去铺子了么?这么快就回来?”
薛蟠一怔,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王熙凤笑道:“二哥别问他,眼不见为净就罢了,挑明白了倒没意思。”说着便挤到薛姨妈身边坐着,委屈地去扯薛姨妈袖子。
薛姨妈也明白薛蟠这是去了附近谁家里鬼混,立时对薛蟠道:“瞧我回头怎么教训你,先随着琏哥儿说话去吧。”
薛蟠见王熙凤并未胡闹,只是跟薛姨妈撒娇,心里不免惭愧起来,又看她难得这样小鸟依人,不觉心里荡漾起来,拿着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一拍,笑道:“老奶奶、大奶奶莫怪,一时被人教唆着就去了。老奶奶、大奶奶放心,再没下次了。”
被薛蟠称呼为老奶奶的薛姨妈啐道:“没出息的东西,快去吧。”
“哎。”薛蟠答应着,立时笑嘻嘻地领着贾琏向前院书房去。
贾琏心道果然是时势造英雄,什么样的时势就有什么样的英雄,向前进了薛蟠的书房,不由地怔住,指着这空荡荡只放着几本书的屋子问:“这就是你的书房?”
薛蟠道:“原本摆着不少好东西呢,凤儿说放那些明摆着是叫人以为我们有银子来算计我们呢,就都收拾起来了。”
“凤儿?”贾琏笑道。
薛蟠竟然羞赧起来,咳嗽一声问:“琏二哥今日来做什么?”
贾琏将图纸从怀中拿出来,“你家的铺子五花八样样样都有,你寻几间打铁的,叫他们造了模子,依着模子用铁水倒出这些玩意来。切记,一家铺子只叫他们做一样东西,哪怕铺子隔着天南海北呢,也不能贪图一时便宜,叫一家铺子做了几样。”说罢,便将图纸递给薛蟠。
这会子没有外人又没有尊长,他便自己挑了一座大椅子坐下,去看审视图纸的薛蟠。
薛蟠看了图纸,上面并未明着写是什么东西,况且他也不将国法放在眼中,只知道贾琏对他仗义,他也该对贾琏仗义,便道:“琏二哥既然吩咐我,我就去办就是了。”
“这东西要紧的很。先造出模子来送来我瞧瞧,若好再接着铸。若你那凤儿问,你只管告诉他,若是旁人,你万万不可说出来。”贾琏又叮嘱道。
薛蟠很是机灵地道:“琏二哥的事我们怎敢去告诉旁人?如今我就将这图纸剪开了,吩咐人送出去叫人铸造去。”
贾琏笑了一笑,见薛蟠这样爽快,越发不后悔将那盐引给他了,仔细将图纸看了记在心中,随后便帮着薛蟠去剪,又交代了一些保密的话,见天色晚了,薛姨妈留他吃饭,便在薛蟠书房里吃了些酒水,闲话一通,便告辞出来,出门望见焦大、赵天梁等人都在薛家吃了些酒水,也不见怪,依旧上了马向荣国府去。
半路上,遥遥地看见柳湘莲迎了过来,便问:“可是家里出事了?”
柳湘莲骑在马上摇了摇头,走近了,见天色已暗路上鲜有人走动,便低声对贾琏道:“东府请二爷去说话。”
“为了什么缘故?”
柳湘莲道:“并不知道什么缘故,我花了银子打听了,东府里珍大爷将蓉哥儿给打了,如今蓉哥儿人在前院养伤回不得后院;蔷哥儿也挨了骂,这会子就被搬出了宁国府。左右等不来二爷,我去寻那搬出来的蔷哥儿说话,蔷哥儿说都是叫那贾雨村给害的。”
贾琏思量着是贾蔷终归将贾雨村的反常说给贾珍听了,便道:“先去看他怎么说。”说罢,便领着柳湘莲并焦大等一起向宁国府去。
进到宁国府,便见宁国府中灯火通明,似乎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一样,那贾珍这会子也不拿架子了,亲自迎了出来,不等走进就问:“贾雨村可在你那?”昔日娄渝说有人帮着看秦氏姐弟,他见贾琏来信讨要焦大,还当那人就是贾琏呢。
贾琏道:“大老爷恨他恨得要死,他怎会在我那?况且一个寻常布衣,你怕他做什么?”
贾珍冷笑道:“那贾雨村跑了!”说罢,气急败坏地在院子里踱步起来,“万万想不到贾雨村那样奸猾,竟然能软磨硬泡地从蓉儿、蔷儿口中知道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