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柬被按照詹事府签出的名单抄送下去,迅速普发。而东宫长祚殿书房,詹事府秘书长也接到了内政务院办公厅的电话。
“殿下,陛下请您去趟垂拱殿。”
赵宣没问什么,因为是去垂拱殿,父亲平时和大臣谈话说事情的地方,所以没有换上专门的衣服,就着身上的休闲常礼服出门了。
垂拱殿坐落在宫城中区,与这片广袤的皇城一道,自从从汴梁迁都后,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
大殿飞檐雕甍,透着凝重素雅的庄严气息。
皇帝刚刚和阁臣讨论完政务,躺在躺椅上休息。天热了起来,垂拱殿的中央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赵宣进偏厅后,隔着老远给他行了礼请安,皇帝睁开眼,看着向来稳重聪慧的储君,他这个继承了自己和皇后全部优点的儿子。
当初赵宣在国子监念完高中,没有走皇族的老路留在国子监读大学,而是去参加了统考,成绩在几百万考生中位列一等,于是被太学录取。当统考成绩单贴在网上时,引来了一片轩然大波,那时皇室很是风光了一阵,有关于皇族尤其是储君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各个世家的晚辈们,更是以此为榜样,也尝试走出国子监,去太学感受更多的天地。
后来赵宣选了经济学和国际政治哲学两个专业,理论性都很强,课业相当重,可他仍然坚持在没有外交事务和参政议政时,就亲自去太学听课。皇帝曾经就这件事和他谈过,问过他的想法,赵宣说,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已经思考过了。
——“所以我决定这样去做。”
那时是他的暑假,夏日的夜空,星月交辉银河璀璨。皇帝就记住了自己儿子在夜色里笃定而淡然的那番话。
从那以后,他就觉得这个儿子其实做什么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从来不操心,也甚少过问。
可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作为一个信任儿子的父亲,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他谈谈人生。
赵宋皇室已经延续了一千多年,这是非常不易的,毕竟它的性质与同样历史悠久的英国王室日本王室都完全不同。有光的地方必有影,有强大的存在就必然有暗中的狙击——比如有些高呼“人人平等”的自由联盟和背后的邪教组织,这种未知势力。
因为他们行踪诡秘,即便是碾压全球的中微子“天网”监控,也不容易捕捉他们的犯罪信息,因此皇室的应对一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直到前段时间,赵颂之提出了一个,只有父子两人才心照不宣的计划。
皇帝拍着身边的玉几(沙发)叫他坐过来,叹了口气:“颂之,前段时间,你平复了一起针对皇室的舆论危机,事情处理得很及时,但之后又把那个孩子转来国子监,如今,又同意了让她去淌演艺圈……我没有看懂你的意图。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果然是这事。赵宣深邃的眼眸里并未流露出太多意外,他笑了笑:“这也正是我要和您说的,父亲。”
于是皇帝坐了起来,这是他和儿子互相表达尊重的方式。
“我的计划,依然是在暗中推进的。通过上次舆论交锋,特情局有了很多收获。而今,我想换一种思路,甚至整个皇室都换一种思路。暗中潜伏的人并不好对付,没有章法的行事才会打乱他们的步调。这种思路,我有把握成功,但是……它同样存在很大风险。”
他的神色平静庄重,要不是说的话表现出了动摇,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有时候赵宣也曾经反问自己,我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吗?
可是需要他决策的事情太多了,他无暇回顾,甚至时机稍纵即逝,他只能相信自己长期训练后形成的直觉,坚定地往前看,不能动摇。
皇帝很少在赵宣身上看到犹豫,他的这个长子从小被立为储君后,就在学习克制犹豫,他已经学会了不将内心的所思所想宣诸于众。
现在,他选择把内心的困惑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亲人。
“所以,你现在是担心你的决定太过冒险,是吗?”
“父亲明鉴。”
“你是一国储君,”皇帝从躺椅上起身,拢正了衣襟,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将来要接管的是全球最强大的国家,你不仅是赵氏的宗主,你御下的中华更是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的宗主国。你的责任,你的权力,从你接过九旒冕冠那一刻,你就应该清楚了。”
赵颂之是皇帝最引以为傲的存在,他可以自豪地说,哪怕面对所有宗室公侯和国内九大世家的继承人,赵颂之也绝对是最优秀的,所以皇帝对他的教育既用心又严格。但看着他小小年纪满腹思虑,压力深重时,作为父亲也会觉得心疼。
赵宣抬起头看着他:“臣明白的。”
皇帝温和地笑了笑,“所以,你有把握,就去做吧。你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和怀疑,可是我相信你。我的儿子,是做出决定后就会坚定执行下去的人,之所以你会有所担心,是因为你深刻的责任感。”
“你放心,就算这个决定真的错误了,不还有我么?我这个父亲还在位子上,给你撑着呢,你放手去搏吧。”
赵宣久久未言,心中却感到了一丝暌违的温暖。
在尔虞我诈的政治环境里生存太久,他都快要忘记人间的信任和真情了。可是今天父亲对他说的话,却让他难得地产生了一种想要依靠他的心情,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儿子对父亲的。
但是他很快收起了这份心情,从他很小被立为储君后,接受的第一个教育就是,【你什么都要学会自己判断,自己决定,决不能形成对任何人的依赖,大臣不行,亲人不行,女人也不行。这是一个君主的基本素质。】
所以他只是对皇帝微笑了一下。
“谢谢,我会保护我们的家族,”他顿了顿,轻唤了一声:“爸爸。”
=====
在获得了赵宣首肯与皇帝默认的当天晚上,赵佑媛就接到了内外宣署一把手极具效率的电话。
作为没有职权的宗室,本来是不能和外臣谈论正事的,不过有赵宣的授意,外宣署不敢怠慢,立即拿出了几套关于这个电影的方案。
名称被赵佑媛定为《我的野蛮校花》,外宣署被这名字雷飞了,但又拗不过宗姬,只能内伤地敲定了时间计划。最终决定,由卢氏暗中出面,控制宣传和院线,北方工业传媒集团出资,霓舞影业来制作发行。
由于是赵佑媛提出的策划,又要融合自己的经历进去,她就要承担部分编剧的任务,当然她先前没有相关经验,所以还会组成一个编剧组帮她修改。
主演,也理所当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对赵佑媛来说,这样的安排意味着钱。对皇室来说,这样的配置便于掌控,完完全全的一套披着私人投资外皮的官方制作。
“不过,宗姬要明白,这个事情还是有风险的。您毕竟是皇室成员,殿下肯准许您涉足影视圈,也是承担了莫大风险,希望您不要做出让皇室被动的事情。”
外宣署一把手终于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职责所在,这毕竟是皇室走向娱乐圈的第一人,这一步,也必须要走得风风光光。
“我知道,”赵佑媛点头:“我走出这一步,也是希望,能给皇室树立更加亲民的形象,以免在以后遇到类似舆论危机时,缺少群众基础。”
“宗姬深明大义,老臣就放心了。”这个宗姬……挺聪明嘛!也难怪太子会宠纵她了。
挂了电话,赵佑媛翻了日历,外宣署的意思是不要过了这阵舆论热潮,炒冷饭就没意思了。所以定的上映时间是在年后,全球大朝贡之前(因为大朝贡时期是冷档)。
算一算,时间紧迫,只有八个月。
不过当下,除了要在半个月内赶剧本大纲外,显然还有更为头疼和迫切的另外一件事。她皱着眉头,拿起桌子上的一封请柬。
——两日后,在绿岛行宫,为长柔公主归国举办的宴会。邀请的人俱是一等贵胄之流。
对社交场合,赵佑媛半点兴趣都没有,穿越前她就懒得参加联谊会,穿越后更是觉得和贵族圈子的人没有共同语言。
可是看到落款处盖着赵宣的私章,又不能拒绝。
更何况这种宴会,谢清琸是肯定到场的。平时在国子监,两边年级在不同园区,根本连话都说不上,宴会却是一个搭讪认识的好机会。
通过帝室部安排的女佣口里,她大概也了解了一下帝姬的情况。
长柔公主是当今帝后的长女,讳赵佑娴,十八岁及笄礼时受封公主称号。她早年在国子监大学毕业后,去了非洲做人道援助,后来又成立了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常年在伊扎姆纳洲居留,这令当地的政府首脑或部落酋长十分头疼。不管他们是不是朝贡国,世界老大的皇帝女儿在自己的领土上出了事,恐怕都不好跟人家交待吧。所以赵佑娴每次参加什么活动,她身后跟的护卫特警和当地警察,简直比她要救助的灾民和动物都多。
但是这些都不是她惊世骇俗的重点。
重点是,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权、主、义、者。
作为这一代唯一的公主,她自小集万千宠爱在一身,族里的姐妹宗姬们,顾及着身份都要谦让她。
直到四岁的时候,她弟弟的出生,分去了父母的关爱。
当然她也是相当喜欢赵宣这个漂亮弟弟的,于是天天抱他摸他,把赵宣抱哭都不准别人接手。赵宣的童年可谓是在长姐的□□下度过的。
但是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敏感的她也能发现,周围人对待她和弟弟的不同。
再后来,弟弟五岁时被立为储君,周围人那就真的彻底是两个态度了。
虽然她和弟弟的感情并没有因而受损,姐弟之间血浓于水,但她也会逐渐开始注意,和弟弟说话时要有分寸,不要和弟弟拧着干,不能惹得弟弟不开心……
于是长柔帝姬受不了了。
她想不通明明她才是头胎,凭什么因为他是男孩子,就被立为储君,掌控未来帝国,作为姐姐就得听弟弟的?
他还是她抱大的呢!
长柔帝姬就在这多年的纠结中……活生生被逼成了一个女权主义者。
皇室有一项政策,宗室年满十八周岁,行加冠礼或及笄礼后,可以出席内阁扩大会议,提出一项议案。
长柔帝姬年满十八岁获封公主以后,提出的第一项议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