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楼辰怀里的某人一手抓着止戈,一手握紧她的手,气若游丝,满眼深情地看着她,低声说道:“辰儿,都怪我武功不好,不能为父母报仇。但是,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若我今日命丧于此,你莫要忘了我……”
楼辰:“……”
这应该就是曦哥哥所说的,需要靳衍痕演的戏吧,夙素在心里默默赞了一句,难怪曦哥哥说靳衍痕演技高超,果然不同凡响,就是……太浮夸了点。他没发现辰姐姐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地握成了拳头了吗?他要是再这样演下去,会被辰姐姐一掌直接拍死吧?会吧?!
曲凝双也静静地握着拳头,警告自己,这只是一场楼曦布下的局而已,千万要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闭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坏了大事!
同样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和这个痞子计较的,还有正暗暗深呼吸的楼辰。
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楼辰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从某人的爪子里拔了出来,努力让自己语气柔和地说道:“好了,别说话,你不会有事的。”
“第二次!这已经是靳家第二次对靳衍痕动手了。上次之后,我就对自己说过,谁再伤他,我必十倍、百倍、千倍地讨回来。”楼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却自有一股凛然之势迫人心弦。
靳衍痕躺在地上装死,被心上人这样“宠溺”心情好复杂啊!
曲凝双暗暗咽了口口水,何止阿痕演技高超,楼辰也不逞多让。连她这个熟知内情的人,都被楼辰唬住了,更别说,靳家的那些个老头和愣头青了。
果然,风宣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身后那几个年轻人也按耐不住,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楼曦晃了晃酒中之酒,笑道:“我妹妹的意思是,风宣打了靳衍痕一掌,就要偿还十掌、百掌、千掌。”
风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不发一言,反倒是齐长老上前一步,斥责道:“明明是靳衍痕污蔑风长老在先,出手在后,如今有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怎么能怪罪风长老?你们楼家兄妹也太不讲道理了。”
楼曦缓缓放下酒杯,狭长的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我还真没把靳家放在眼里,我不管刺杀阿辰是靳家的意思,还是内奸叛徒所为,总归是你们靳氏之人。我既敢对白逸发兵,又怎么可能放过对阿辰动手的人?今日就算靳衍痕不要他的命,我楼曦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难道楼曦今日竟是做好了灭杀靳氏族人的打算?白霄轻咳一声,劝道:“楼公子,这不太妥当……”
楼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白霄不知为何心脏猛然一缩,想要说的话完全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他完全没想到,当那张俊朗的脸上不再挂上温润笑意的时候,竟是如此的气势凌人。
“楼曦,你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们靳氏无人了吗?”齐长老怒喝一声,竟是拔剑朝着楼曦杀了过去。
“齐长老!”
没有人想到,最先动手的,不是目中无人的楼曦;也不是桀骜清高的风宣,而是老好人齐长老!
楼曦轻抬酒杯,自顾自地喝着酒,完全没有躲闪,对忽然逼近的利剑枉若未见。
在剑尖差不多抵到楼曦眉心的时候,只听“叮”地一声轻响,站在他身后的明荐出剑拦下了齐长老的长剑。
明荐比齐长老年轻许多,剑法也早就自成一体,与齐长老交手,非但未落下风,反而还有凌驾之势。
不知是不是齐长老真的年事已高,还是他少与人对战,在明荐侧身避过他的长剑再反手回击的时候,他居然没有躲避,被长剑生生刺穿了肩胛骨。
血立刻沾染了白色的长袍,风长老终于忍不住,抽出随身佩剑就想迎上前去。
但他身形才动,不知从何处猛然窜出两名黑衣人,他们黑巾蒙面,身上杀气腾腾,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取人性命,剑法犀利而残忍。
风长老很少与这样的杀手对招,一时间吃了大亏,被其中一人一剑斩断了右手手筋,若非他迅速抽回手,他的右手怕是保不住。即使如此,长剑还是因握不住从手中滑落了下来。
马长老大惊失色,也连忙拔剑上前助阵,只是他才迈出两步,便同样被两名黑衣人缠住了。
当他有机会回头去看的时候,风宣已被一剑刺穿心脏,又被另一名黑衣人一脚踢到出去数丈远,毫无生息地趴在地上。
马长老目瞠欲裂,胸中被忽然涌起的愤怒和悲戚之情盈满,内力竟一时开始混乱起来。黑衣人抓住这一时机,两人同时出剑,一左一右刺入他的胸口,待长剑拔出之时,他已气绝倒地。
靳家的六位年轻后辈也未能幸免于难,他们要面对的是苍鹰的弩箭。
六人拔剑护在身前,前面还能挥舞着剑将箭格挡开来。但苍鹰的箭是可以七剑连发的,弩箭就像是永不停歇的密雨一般,刷刷地朝着他们射来,不出片刻,几人便力有不足。
毫无悬念,弩箭全部命中胸肺,六人毙命。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好似只过去了一瞬。靳家的人,除了齐长老因为对手是明荐,中了一剑倒在地上,幸运未死之外,其余的人全部身亡。
曲凝双狠狠地捂住嘴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叫出声,眨眼间就死了这么多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不停的深呼吸,心中牢记夙素对她说的话,不要离开自己的位置,不要说话,一切都是局!
周围的一切,不再是单一的白,而是沾染了血色的殷红,这粘稠的红色看在眼里,竟是那么美。齐长老半趴在地上,只觉得心中有一团暴涨的情绪,几乎脱离他的掌控,让他想要疯狂大笑,想要宣泄心中的狂喜。
齐长老捂住肩膀的伤口,却不是为了止血,而是狠狠地将指尖扣入伤口之中,用剧烈的疼痛来压制心中的兴奋。好一会,他才调整好心绪,抬头怒视楼曦,痛骂道:“楼曦,你居然杀死了靳家两大长老!靳家的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出三个时辰,留在泰和楼中的七十弟子,还有文墨阁内隐藏的两位长老必定会杀到琳琅驿站,为风、马二位长老报仇的。”
楼曦听他声作俱佳地吼完,才啧啧笑道:“齐长老把靳家在京城的势力说得如此清楚,是让我带人将其围杀殆尽吗?”
齐长老脸上愤怒和不甘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自己还不知道吧,你眼中的贪婪和疯狂都快掩饰不住了。还是说,靳家的奸细,其实是你,齐长老?”
楼曦虽然说的是问句,语气中却没有半分疑问。
冷眼看着雪地中倒了一地的尸体,齐长老终于收起那佯装出来的愤怒,嘴角诡异的上扬。风宣和马子恒已死,靳家本来就腐朽不堪,少了这两人,就更加不足为惧了。终有一天,他要让靳家毁在他的手里!
“齐白,原来靳氏的内奸,真的是你啊。”
清脆稚气的女声在空旷的小院内响起,空灵又诡异,尤其这声音还颇有几分熟悉,原来应该死去的人,她声音再现,意味着什么?
“慕苒?!”
几乎不需要刻意去寻找,一身翠绿衣衫的小姑娘大喇喇地坐在雪地里,异常的显眼。
“你没死?!”看到慕苒的那一刻,白霄心中就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慕苒就那样坐在雪地里,仿佛一点也不冷似的。她轻托着腮帮,笑盈盈地说道:“景王这么盼着我死吗?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你不是说,我俩是忘年之交情谊深厚吗?我倒是想和景王叙叙旧的。”
白霄心里咯噔了一下,慕苒不仅没死,还对自己在宝盒清斋中所说的话一清二楚,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根本就是诈死,还一直在暗中盯着他!那么这一切是靳氏设下的局吗?白霄怨毒地看了齐白一眼,这人居然都不告诉他!转念一想,若是齐白也不知道……那么他的身份是否早就已经暴露?
一时间脑子里各种猜测纷乱而至,白霄暗暗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就算慕苒知道他去挑拨教唆靳氏族人抢夺楼辰的藏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一直都扮演着白逸传声筒的角色,完全可以将一切推到白逸身上。
这样一想,白霄心中稍安,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就看到齐白不知发了什么疯,往前猛冲出去几步,目光惊惧地盯着前方,声音颤抖,如吓傻了般呐呐说道:“怎、怎么会这样?!”
白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震,完全说不出话了。
原本他们就是坐在一片雪地之上的,入目之出尽是雪色,单一又苍白,但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在距离他们七八丈远的地方,居然凭空出现了几座景观小石山,石山旁还插着几面奇怪的锦旗,这怎么可能?!这么大的石山,不可能是刚刚搬来的,但如果说它一直在那里,之前怎么会一点也没有看到?!
更惊奇的是,原本应该倒在地上的靳氏族人的尸体,竟全部活了过来!
那明明被弩箭射中心肺的白袍青年,此刻看去,却只是伤了肩膀或者手脚而已。还有被黑衣人围攻而死的风、马两位长老,也背靠着石山,冷眼看着他们。
一直要死不活赖在楼辰怀里的靳衍痕也站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霄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而生,冷汗直流,这太可怕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齐白比他有见识,待看清周围的战旗之后,立刻想通了其中关键,低吼道:“幻阵?!上古溟玄幻阵?!”
齐白看到石山的最高处,站着一名墨衣男子,他手里拿着五六名精致的令旗,仿佛一切都被他掌控在手中一般。齐白死死地盯着男子,颤声问道:“你、你是‘太昊’之墨家的人?!”
是了,除了那个墨家,没有人可以将幻阵布置得如此精妙绝伦,改天换地。
难怪他之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是急于宣泄心中的渴望,原来自己竟是身在幻境之中,难怪难怪!
风宣也惊叹于世间竟有如此奇阵,对于墨家,他也有耳闻,却从未有机会见过。墨家那一族是神秘又高高在上的存在。
他曾以为,那些占卜之术,奇门幻阵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夸大其词。今日见识过之后,才知自己真乃井底之蛙。
先前他被两名黑衣人围攻,他能感觉到,他们明明可以一剑刺中他的要害,却只是刺伤了他的肩膀和侧腰而已,之后便是将他一脚踢开。
跌落在地后,他忽然浑身动弹不得,但他肯定自己并没有死。不知为何,在齐白等人眼中,他竟是死去了。
心知此事有蹊跷,他便默默躺在地上,冷眼看着齐白一步步陷入疯狂,一点点暴露自己的身份。
幻阵已经解开,风宣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用力撑起身子,立刻问出了困扰于心的问题:“齐白,族长对你不仅有知遇之恩,还有教养之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查了这么多年的内奸,他和族长一直都没有查到齐白身上。除了他行事谨慎,不露马脚之外,也因为他是族长教养长大的,他也一直对族长敬爱有加,是族长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靳家呢?
“为什么?”齐白从幻阵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缓缓转头,看向风宣,浑浊的眼眸早就没有了哪怕一点点悲悯之色。他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笑得青筋暴起,笑得满脸狰狞。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知遇之恩,什么情同父子,狗屁!全都是狗屁!明明是他杀我父亲辱我母亲;明明是他害得我齐家父子离散,家破人亡,让我一生背负叛徒之子的污名,还让我给他当牛做马,难道我不该怒,不该恨,不该报仇吗?”
黯哑的嗓音如野兽般吼叫,伪装了大半辈子慈祥温和的人,撕破脸皮后,竟是这般疯狂狰狞。但是让风宣半晌说不出话来的,并不是齐白的疯狂,而是话中所说的意思。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风宣只觉得难以置信,年轻一辈的人不知道,马子恒和风宣却是明白的。
当年齐白的父亲,只是齐家旁支的次子,在族中并不受重视。但因为他出门历练的时候,娶了江湖第一美人叶悠,让他在族中露了一回脸。他行事一向低调,甚少惹人注意,谁知成亲七八年后,却被族长查出,他与叶悠二人勾结朝廷,残害族中弟子,还想谋害族长,被族长识破并将二人处死。
齐白那时候才八九岁的年纪,族长一句“稚子何辜”,便赦免了他的罪行,并将他带在身边教导,这件事还让族长赢得不少好名声。
但是听刚才齐白的话,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不可能?”齐白目瞠欲裂,仿佛陷入了某种魔障,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一步一步走向风宣。他神色狂乱,声音却异常冷静,“靳修吾一直对我母亲图谋不轨,那日他来家中,母亲怕我冲动,惹怒那老匹夫,就将我赶到后院,还点了我的穴道。那老匹夫侮辱我母亲的时候,我就在窗户旁听得一清二楚!他做了那禽兽不如之事,还想杀我母亲灭口,被赶回来的父亲撞破。他一不做二不休就将我父母全部杀尽,还诬陷他们谋害族长,让他们死后还背负叛族之名!这就是靳氏一族的族长!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杀我父母,还假装收养照顾我,妄想我对他感恩戴德!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