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雅安郡主的质问,简直是石破天惊,一下子打破了此次满月礼上的最后一点和谐的氛围,自她们陆续上台献艺后,大殿里的气氛就仿佛是从奢靡华贵的绫罗绸缎,一下子变成了破烂不堪的遮羞布,而现在,连这层连脸都遮不起来的遮羞布,也被撕裂了!
而惹下这等大祸的人,尚不自知,正暗自得意自己凛然骄傲的气度,远胜那些出身卑贱只知道讨好献媚的狐狸精,定然能让皇上刮目相看!
热闹的大殿中,安静得针落可闻。
“轰——”
一声暴烈的巨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皇上面前紫檀木的厚重桌案,被一掌劈成了碎片!
以前纵然生气也带着微笑的皇上,如今一脸暴怒,宛若世家贵公子般俊美雅致的面庞狰狞得如同远古的凶手,桃花眼中迸射出几欲噬人的恐怖凶光,那几乎化作了实质的熊熊怒火直冲那舞台而去,仿佛千钧巨石临头,巍峨宫殿倾塌,又仿佛万里晴空突然间乌云滚滚,闷雷阵阵,那种迫得人心都不敢跳动的恐怖威压当空罩了下来——
方才还得意洋洋大言不惭的雅安郡主,哼都没哼一声,一口血箭喷了出来,当场委顿在地,昏了过去!
满殿的瓷器都化作了雪白如雪的齑粉,金器银器俱化作了一团团看不出形状的扁饼,那些费尽了暖房众人心血的鲜花,更是干枯飘零,残红满地。
秦瑄怒火宣泄的对象是舞台上的雅安郡主,然而他怒火所波及的还有处于这条道两旁的众人,这些人有的身怀功夫,有的丁点儿功夫也不会,前者只闷闷地吐了两口血,好歹挺了过去,后者却是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内务府几个伺候在舞台周边的,满脸绝望地匍匐在地上,他们离皇上最远,恰好没有被波及,但他们其实恨不得自己也昏过去,好歹还能保住一命!
而还保留神智的,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扑到空地上跪了下来,“臣等罪该万死,皇上息怒!”
秦瑄的目光,宛若在扫视一群蝼蚁,是那样高高在上,漠然得让人不敢呼吸,无情得令人心惊肉跳,寒意丛生。
“呵……你们何罪之有?”
“今天是贵妃和皇儿的好日子,朕不想见血,且容你多活几日!”
也是朕有错,把你们这群无关紧要的人太当回事了,反而让你们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敢在满月礼上给朕的女人朕的儿子添堵,他再这么优容下去,难道还得等到她们踩到他心爱之人的头上撒野?
秦瑄轻飘飘地丢下两句话,然后伸手扶起满殿狼藉中安然无恙的容昭,柔声道,“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容昭从头到尾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一般,似笑非笑,既没有如跋扈宠妃那般妖娆地添油加醋,也没有像贤德正妻那样大度地忠言劝谏,她完全摆出了一副看戏的模样,仿佛那些怒火,恐惧,死亡的威胁在她眼中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
那凉薄的眼神,充满了戏谑的残酷。
容昭并没有拒绝秦瑄的搀扶,悠然地倚着秦瑄往回走,在将要下台阶的时候,突然抬头向那几欲昏倒的钱驸马静和公主嫣然一笑,满殿生辉。
“您二位的女儿,有一句话说得深得我心——秦氏血脉天生高贵!只是,既然连她都承认秦氏血脉的高贵,她一个姓钱的小郡主,又怎么敢对堂堂皇子殿下的生母无礼,怎么敢指着一位皇妃的鼻子骂她将秦氏置于何地?我如果没记错,静和公主的母亲,当年只是世宗宫中的一名贵人吧?生了你之后,才晋了一级,做了才人,自世宗驾崩,再无往前挪一位,还是先帝可怜你出嫁的时候脸上不好看,升了你母亲做太嫔。看看,你的女儿,如今居然嫌弃一位贵妃低贱了,难不成,她还想做皇贵妃,做皇后不成?”
钱驸马和静和公主狼狈地跪伏在地上,被容昭说得满脸通红,可是皇上一掌劈碎紫檀木桌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如今也不敢吭一个字!
秦瑄携容昭扬长而去,徒留下大殿中一片废墟。
好好的满月礼,彻底毁了!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中家家闭门,户户关窗,除了官员们不得不上朝而出门外,他们的家眷竟没有一个冒出头的,要知道,如今这季节,正是游园踏青的好时候,往常年份里,最是一年中各种宴会最多的时候。
京城里不相干的人家气氛都这么紧张,罪魁祸首家自然更是不得安宁。
所有人都商量好似的,齐心合力地疏远了钱家,那跟钱家沾了关系的,都恨不得泡到王水里彻底洗掉那点儿牵绊,生怕被皇上迁怒!
实在是,皇上临走时说的那两句话,实在是太让人联想了。
而璟贵妃抛下的那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也是极其诛心!
钱驸马唉声叹气,静和公主只会垂泪,雅安郡主还昏迷着,却连个好的大夫都请不到。
“若是安儿再不醒,我便不要这张脸皮,去宫里求求皇贵妃,给安儿赐一个太医,安儿可是我的命根子,万万不能出一点事。”
静和公主本质上性子还是比较柔软的,若是她女儿像她,定然不会惹上如今的大祸,而钱驸马虽然没甚出息,但脾气着实不错,同样生不出这种女儿,然而无论基因多好,都挡不住后天的不作为,雅安郡主之所以跋扈成这样,也与两人不分是非地宠溺雅安郡主有关,若是没有那种无条件溺爱孩子的父母,谁又天生就跋扈得天老大她老儿的?
如今,静和公主还要再说,钱驸马已经烦躁地扔下了茶盏,那茶盏在桌上转了一圈,“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打了个粉碎,吓了两人一跳。
静和公主下意识地便道,“你做什么?还有没有一点世家教养?谁给你的权利,在本宫的公主府撒野?”
钱驸马本还心虚,被静和公主这一斥责,反而被激起了性子,顿了一顿,干脆地把茶盖也扔了,“啪”一声,步上了茶盏的后尘,然后阴沉着脸道,“你就会在我身上耍公主威风,看看雅安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两个月前把那个姑娘的脸划花了,就因为她觉得人家未婚夫‘相貌俊朗、是人中龙凤’,她就觉得那姑娘不配合自己未婚夫站在一起,就要毁了两人,她若不是我的女儿,我都不想再看到她,我们钱家百年书香世家,居然出了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静和公主一噎,然后怒道,“雅安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你平时就知道吟诗作赋,莳花弄草,你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怎么不管管她?出了事就推到我身上!她划花那贱人的脸怎么了?是她未婚夫不争气先勾搭雅安的,雅安被他一时迷惑,青睐了他,他就该识趣地去退了未婚妻,如果他动作快点,雅安对他感情加深,自然就不会再看上皇上,造成今天的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