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秦瑄回宫后,直奔敬和殿。
敬和殿里,容昭最近过得也并不痛快。
自从前段时间皇贵妃和容昭的交锋中皇贵妃明显落了下风,失去了皇上撑腰后,容昭就彻底坐稳了一代宠妃的名头,别的不说,连皇贵妃都难掠其锋,那些暗中观望着还未投靠任何人的低位嫔妃们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择一大腿抱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容昭。
没办法,谁叫皇上宫里的高位嫔妃太少?
皇贵妃已经成为明日黄花,就是昔日投靠她的宁嫔等人也改弦易张,何况那些以前就犹疑不定的?
贤妃那里自然也有人奉承,不过多半都是老人,只求一碗安稳饭吃的,而稍微有些野心的新嫔妃们都不愿去挣那冷板凳。
安贵嫔分位不高不低,冲着她生了皇上少数存活的子嗣,哪怕只是位公主,也有人愿意追随她,总比自个儿孤身在宫里打拼活得轻松些。
经过这层层剔除,最后一心想着投靠容昭的,无疑是后宫中最有野心的了。
容昭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原先,包括容昭在内,都以为欣宝林会是第一个登敬和殿门的客人,然而出乎人意料,却是白贵人拔了头筹。
在去行宫避暑时,容昭曾和这位白贵人有短暂的接触,她是除了宁嫔和她之外,去年那批人中位分中的第三位,况且背景也很得力,在宫中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在容昭的印象中,这位白贵人的美并不那么符合这个时代以柔弱白皙为美的标准,但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白贵人这种健康性感的美,绝对和皇上的胃口,如果不是她半路截胡,说不定这位白贵人才是她们这批秀女中最大的赢家。
可惜了。
当然,容昭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圣母地觉得欠了人家,得宠这回事儿,四分靠努力,六分靠天意,她都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就莫名其妙得了秦瑄的喜欢,所以挡不挡别人路的,真心和她无关。
虽然也有各凭手段争夺圣宠的,但那样争夺来的“圣宠”,绝对不是秦瑄现在对她的那种心意!
她只是有点儿遗憾,这位白贵人显然也很明白容昭就是她通往圣宠道路上最大的拦路石,却依然能够毫无芥蒂(至少表面上她做到了丝毫让人看不出端倪的地步)地上门谦恭地奉承她——所以,就算这位白贵人长得也挺和容昭的品味,两人也注定了不可能化敌为友!
她从不会小看这些古代女人的杀伤力,哪怕她们的某些行为在她看来无比愚蠢,可愚蠢不代表她就不能给予人伤害,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她真心不能拿自己的底线去衡量这些女人的底线!
一段日子没见这位白贵人,她和印象中的明媚性感相比,居然飘逸大方了不少,妆容与以前往成熟风情里装扮截然相反,显得比年纪小了好几岁,可是毕竟与她自身的气质不符,反而没有了之前那种充满独特个性的魅力风采了。
容昭只是稍稍转了转头脑,便明白这白贵人改变的原因为何,不由得啼笑皆非——这白贵人,居然是在模仿她!
说句良心话,她真的只是在面对她们这些“外人”时,才尽量打扮得不成熟好降低众人对她的戒心,面对秦瑄时,是很少会打扮得跟大号萝莉似的,除非有特殊情况,她虽然年纪小,可思想一点都不小,在秦瑄这个深知她根底的人面前装嫩,不是等着人分分钟戳穿么?
可是,显然她平时的作为误导了不少人,她这才隐约间想起,怪不得最近看到的嫔妃也好,宫女也好,装扮都与往日大不相同,依稀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症结在这儿!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也成了宫中的潮流新风向,这真是让容昭百味杂陈,啼笑皆非。
对于容昭来说,愿意模仿别人而放弃自身的特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是这个模仿者还跑到挣主面前,丝毫不觉得尴尬。
要知道,在现代,两个女人哪怕只是在宴会上撞一次衫,都有可能发展成生死仇敌,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而在这里,对方理直气壮地模仿她,甚至还带着满身模仿的痕迹出现在她面前,简直让容昭无法理解她们的脑回路。
白贵人仿佛并没有看到容昭淡淡然并不算热情的态度,她今天来这里,一方面是为了投靠璟淑仪,另一方面,确实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璟淑仪这里碰到皇上。
她在来之前,已经预料到璟淑仪一旦猜出她的用途,定然不会给她好脸,可她若是连这点冷脸都承受不了,又何谈争宠?难道她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春风得意,而自己却只能年华逝去,一生虚度?
她承认自己容貌不如璟淑仪,但她求的也不是璟淑仪那般宠冠后宫风光无两的圣宠,这样的圣宠她虽然艳羡却从未想过拥有,太危险了,太疯狂了,她野心不大,只要皇上能够每个月固定地召见她一两次就足够了,这足以保证她在宫中的位置,让她有时间一步一步低调沉稳地往上升,而不至于锋芒毕露成为公敌!
说实话,她本心是看不起璟淑仪的,实在眼皮子太浅,太没有城府了,得宠后的张扬表现简直和当初的罗昭仪一般无二,可是罗昭仪那样惨烈的结局,也没能让她从中吸取教训,到底是小家子出来的,压根就不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将来必然会吃许多苦头。
如果她能在璟淑仪最受宠的时候,说服璟淑仪提携她一把,等将来璟淑仪落魄了,她也愿意伸手支援一二,后宫中行事本就应该如此,她可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
白贵人有这份自信能够说服容昭,不仅仅是因为她足够诚意,并不是翻脸无情的人,还因为她从她的家族得到的一些消息,这将成为她的得力筹码。
可这只是她自以为的,容昭一点儿也没有对此感兴趣。
凭容昭的阅历,她当然听得出白贵人言语中的试探,那种充满自信的寻求合作的试探,还有其中隐约流露的怜悯和优越感,让容昭心中只觉得可笑,又是一个把皇上看做可以攻克的金山的贵族小姐,纵然长着一张热情奔放的脸,心灵也被枷锁牢牢地束缚,与其他女人并无不同,她之前猜测皇上会感兴趣的想法错了。
在容昭看来,她来了敬和殿半下午,一句有营养的话都没有,假大空得简直不像是十六七的鲜活姑娘,还不时地提到自己身为兵部侍郎的父亲是如何疼爱她,然后充满深意地看容昭一眼,令容昭十分无语——就算你从你爹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皇上可能会打仗可能会重用你娘家的消息,也不能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拿出来当筹码啊,姑娘你底/裤都快掉了!
容昭在心里隐晦地打着哈欠,听着白贵人无聊的废话,很想让对方闭嘴走人,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白贵人面前的茶都淡成白开水了,甚至中途还更衣了一次,人家愣是稳稳地坐在敬和殿,一点儿想走的意图都没有!
容昭被耽误得连每日都不间断的入空间冥想都错过了,她的功力之所以上升得那么快,其实跟她选择如修真那样去冥想有关,她又有神器空间,里面的空气不要太好,在里面冥想总能事半功倍,她可舍不得浪费一点时间!
然而她都端起茶盏好几次了,人家总是在那低着头,一副不胜凉风的娇羞,到了这个地步,她要是还不明白白贵人在打什么主意,她就不是容昭了——这白贵人,眼看别人在她这里来硬的讨不了好,她就换成绵柔手段,甚至连脸皮也不要了,截人都截到她的地盘上,她心里能痛快才怪!
这边容昭满肚子不高兴,可惜,白贵人和容昭的思路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白贵人以为自己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而璟淑仪并没有翻脸,说明她默许了自己在她地盘上截宠,心中不免升起一些自得——这璟淑仪,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
她似乎忘记了,之前她还自认为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刚一达成目的,转眼就觉得对方不难“对付”了,既然是恩人,又如何会联想到“对付”二字?
事实上,容昭是无法理解白贵人的举动,但白贵人此时的言行举止,已经挑战到她的神经了,她之所以还没有出言驱逐,是因为听到了秦瑄的脚步声。
……
秦瑄如今进敬和殿基本不用通传,所以他没想到容昭这里还有别人,察觉到容昭平淡表情下的隐忍,就明白这个人是不请自来,显然并不怎么招主人待见。
他看了一眼对方,大概十六七岁,梳着流云髻,哦,大约是宫中哪个小嫔妃,反正昭昭一个人待着也无聊,有个人让昭昭解闷也好。
他正这般漫不经心地想着,只见这女人娇滴滴地俯下身去,眼角斜斜向上含情带媚地瞟了一眼,口中如黄莺初啼般婉转,“嫔妾白氏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秦瑄微微一愣,被这个女人的露骨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容昭,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容昭端坐在主位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斜睨着两人,没有说话。
容昭的表情让秦瑄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气短,心头虚落落的,正欲挥手让这个不知趣的女人下去,忽然顿住了。
“白氏?你是白贵人,白山的女儿?”
白贵人大喜,她今天来这里果然是对的,就算打了璟淑仪的脸,她现在也不后悔了,瞧,可不就遇见皇上了,而且皇上还记得她!
“回皇上的话,正是嫔妾!”白贵人双眸含情如水,回话的声音简直酥软入骨了。
容昭脸上的嘲讽更加浓重,前些天还向她真情表白,这才几天,就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皇帝这种珍稀生物,果然是不可信!
秦瑄不知道容昭为什么露出那样让他心惊的神情,不过关系到心中的计划,他还是顶着无边的压力,硬着头皮扯出一抹笑意,对白贵人和颜悦色地道,“你且退下,以后有空多来陪璟淑仪说说话,今儿天寒地冻的,叫李连海派个人送你回去吧。”
皇上一点儿也没有跟她走的意思,叫白贵人有些失望,但转念想到放长线钓大鱼,皇上可能是当着璟淑仪的面不好意思去她那里,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平白让皇上看低,只要皇上眼中有了她,还怕皇上以后不召见她?
想通之后,白贵人再次向皇上睇上充满情意的一个回眸,她大约是太兴奋了,以至于都忘了朝主位上的容昭告退,就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离开了敬和殿。
满室宫人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俱鸦雀无声,低着头不敢看主位上的容昭,唯有玲珑和紫竹既不忿又担忧地看向容昭。
容昭冷眼看着白贵人翩然离去,原先流淌在她心头的春日河流重新结上了厚厚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