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通幽,钟磬阵阵。
广济寺藏经阁前的亭子里,一个身穿月白色绸杭直裰的年轻男子正与一个白须白眉的和尚对弈。
亭子外面站着一个小沙弥与两个佩剑的护卫皆是屏气凝神,一言不发。
亭子里面的二人也不说话,只将精力凝聚在棋盘之上。
一局结束,那须眉皆白的和尚微微一笑:“殿下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年轻男子也微微一笑道:“五局侥幸胜了两回,仍是大师的手下败将,何来精进之说?”
“殿下心有大志,心中所想并非小小棋局,并未将输赢放在心上,何谈败将之说?”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淮王站起来对泓元法师道:“今日跟大师手谈,收获良多,改日再来拜访。”
泓元和尚道:“贫僧亦是受益匪浅,殿下慢走。”
淮王冲泓元点点头,走出了亭子。
泓元和尚并不送淮王出去,只目送他顺着石板路渐行渐远,与两个随从隐入绿树丛中。
说出去谁会相信,这位好色贪财,喜欢做生意与民争利的淮王居然跟得道高僧泓元法师是至交好友。
明明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居然私交甚笃,是相交十几年的忘年交。
这广济寺淮王是常来的,他每次来都是微服,所以寺里的小和尚只知道这一位年轻的公子是方丈的好友,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往日这个时候寺里人的香客是非常多的,今天难得这么安静,淮王拦住了一个小沙弥:“今天寺里来的是哪家的贵人?”
“是武定侯府上的小姐来给太夫人祈福,顺便为亡故的父母点长明灯。”小沙弥回答的一板一眼。
淮王听了却是一愣,他又问了一遍:“确是武定侯府的小姐?”
“是的,施主。”小沙弥行了个礼,解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多谢师傅解惑。”淮王也是一施礼,分明是个信佛多年的富家贵公子模样,半点不见天潢贵胄的凌人傲气。
继续朝前走,淮王的脚步慢了许多,武定侯府的小姐,又是父母双双亡故的……真的那么巧,会在这里遇上她?
淮王正在思量,突然听见女子的声音。
“……生恩比山重,三生报答轻。积年别离久,遗言刻骨中。”
那声音又轻又软,似低声呢喃,又带着几丝离愁别绪的伤感。
淮王的脚步,不由就这么定住了。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傅家的四小姐傅卿璃,为了今天,她准备了两年之久。
上一世,回娘家的时候,她听傅卿和说过,她在广济寺看到一大一小两树缠在一起,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双亲,连小树都有依仗,而她却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由就念了一首诗,就是这样引得微服拜佛的淮王注意。
傅卿璃越想越觉得傅卿和命好,她感叹自己的身世,却被淮王听到,要知道淮王也是早年丧母,听到这样的诗,自是感同身受,对于那念诗的人,也就多了几份好奇。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越发的哀婉:“女已努力慰天灵,怎奈世事多变幻。人情淡薄何以堪,在天之灵莫牵挂。”
她的话刚刚落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小姐更需放宽心绪,照顾好自己,方能慰上天之灵。”
突然的声音,令傅卿璃受了惊吓,她身子一颤,就从树上掉落下来。
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十分的漫长,也十分难熬,傅卿璃闭上了眼睛,成败在此一举。
她没有落空,一个坚强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男子坚硬的胸膛与身上的龙涎香无不证明着她成功了。
上天果然是眷顾她的!
傅卿璃紧紧抓着淮王的手臂,像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茫然无措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抱着自己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时,吓得立马跳开。
她满脸绯红,手足无措地问道:“你……你是谁?这广济寺是净了寺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淮王听到小沙弥说起武定侯府的小姐,想起前尘旧事,就有了要见她一面的打算,没有想到却突然在这里撞上了,他只不过是想跟她打声招呼,更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番变故。
“小姐请莫怕,我不是歹人。”淮王看了傅卿璃一眼,突然有些犹豫,真的是她吗?为什么跟记忆中的有些不大一样。
他记得她是活泼的,是灵动的,是漂亮的。
那时候自己不过十岁,而她也不过五岁,八年的时间过去了,她肯定是长变了的,曾经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了大姑娘自然不能像原来那么活泼,今天又乍然被生人惊吓一番,自然有些害怕的。
淮王再次打量傅卿璃,见她双目微垂,睫毛轻颤,似蝴蝶振翅弱不胜风,眉似初春柳叶,脸似三月桃花,玉貌姣娆,芳容窈窕,的确很漂亮。
他之前也想象过她的容貌,虽然不知道具体如何,但绝对像眼前人一样是美丽动人的女孩子。
淮王缓步走到傅卿璃面前,柔声说道:“今日是我唐突,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切莫见怪,我即不是登徒子故意为之,也不是懦弱之辈不敢担当。即是我冒犯了,必然要给小姐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