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樽起身,瞄了一眼卖身契,“把人带走。”
“啊,你是说……”
好不容易老板娘免了他今晚的开销,如今却要为月毓花赎身的钱?元祐大惊失色的看着他,心肝肺都快炸了。他这辈子常在风月场所混,但至今没有为青楼女子赎过身。这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竟然是被人敲诈的?
看着丙一等人幸灾乐祸的样子,元小公爷阴恻恻笑。
“行啊,没问题。赵天禄,就凭我两个的关系,你的女人……我帮你赎身也无可厚非,银子你就不必还了。”
狠啊!小公爷这简直就是绝妙的杀着。
一句“你的女人”就把赵樽推入了一个有可能会遭受万恶惩罚的危险之中。说罢,看赵樽脸色不好看,他还得意地拍拍夏初七的肩膀。
“表妹,等着我啊,替天禄赎了女人,一道走。”
夏初七唇角微勾,就像先前的话没有看见。
“好呀。”
赵樽眼风扫着她,未见她有半分不高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哼哼着鄙视地扫了元祐一眼,大袖一摆,面无表情地走在了前面。
夏初七也哼哼一声,鄙视地看了一眼元祐,跟了上去……
只可怜元祐愣在当场,咬牙切齿。
回到晋军营地,赵樽便派人前往徐州调查情况了。月毓一路尾随他们回来,似是有话要对赵樽说,脸上焦急无比。
奈何她舌头被剪,哪怕又比又划,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样子,瞧着也有些可怜。
夏初七叹一口气,安慰了几句,让她先下去休息,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天亮了再说,可月毓似是不肯离开,看着赵樽又是叩头又是抹泪的,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般,那一股久别重逢的可怜劲儿,让夏初七看着极为膈应。
不得已,她“亲自”领她下去安顿了。
没法子,她是妒妇。
元祐先前的话,提醒了她,这月毓是赵樽的通房大丫头,即便他们没有睡过,但总归会让人觉得她是赵樽的女人。尤其在时下没有节操观念的大男人眼里,更是不会觉得赵樽多一个女人有什么打紧。
她想:不能让他们经常相处。
月毓似乎有些日子没睡好觉了,入了房间不待夏初七多说什么,她便栽倒在床上,一眼没有看她,衣裳都没有换,便闭上眼呼呼大睡了,那狼狈不堪的样子,让夏初七心里唏嘘。
想当初在清岗,她初见月毓,曾惊为天人。
漂亮的脸蛋儿,端正的举止,一看便是大家闺秀,根本就不像一个丫头。那个时的她,独管着晋王府后院,深信自己会成为赵樽的女人,脸上永远挂着春风般的和煦色彩,让晋王府中人人称讼。
然世事多变,人易殇。
斗转星移不过数载,月毓竟走到了今天。
从月毓的屋子出来,她踏着除夕的夜露,吸了一口冷气,平静着心绪,方才呵着手踏入赵樽的房间。
屋子的火炉里,木炭“滋滋”的,红艳艳燃烧着,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赵樽独自坐在正对门口的大班椅上,面前摆了副棋杆,面色略略暗沉。
“她睡了?”看她进来,他淡淡问。
夏初七挑眉,不轻不轻地“嗯”一声。
“舌头可有得治?”他又问。
“呵”的轻笑一声,夏初七半眯着眼,扭着水蛇似的腰身慢慢走近,古怪地看着他的脸,“赵十九,你诚心膈应我呢?就算老子医术无双,也不能找一根猪尾巴给她接上做舌头吧?”
“……”
樽爷素来英明神武,却也是一个男人。
天底下的男人,几乎都不懂女人那点小心思。
他不解她为什么火气这么大,轻轻拉她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把她冰冷的双手握在掌心,一边搓揉着,一边奇怪地问,“阿七晚上没吃饱?”
她不是没有吃饱,是气得太饱。
夏初七看他不明所以的样子,抿着唇不吭声。
他又猜,“是想念宝音了?”
“哼”一声,她不置可否。
“也不是?那么……是想爷了?”
丫要不要这么自恋?夏初七很不想把自己小肚鸡肠的一面暴露在他的面前,所以,她希望赵樽自己能发现对月毓的关心,惹到她不高兴了。
然后,理解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猜来猜去,赵十九仍是不知她为何要生气。
“难不成……是月事来了?”
夏初七忍无可忍,嘴里嘿嘿着,目光阴恻恻扫着他,“想知道啊?是你和你的女人惹我了,怎么着?要替我报仇,去杀了她,还是杀了自己?”
吃醋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
即便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天外飞醋,赵樽也不得不小心应付。恍然大悟的瞥着她,他低笑一笑,揽紧了她的腰。
“傻子,为这事也值得生气?爷不是顾及她,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好端端的,会从京师跑到了沧州。更紧要的是……”
顿了顿,他的目光略为深邃。
可看着跳着火光的木炭,却久久不语。
炉上的木炭燃烧了一半,燃烧过的部分,散着一团团白色的细灰,可在他的眼中,映出的却是另外一张脸。三年前,他离开京师时,那张脸曾经那样温柔的看过他,叮嘱过他……
那时,他是晋王,是洪泰帝的儿子。如今他是乱臣贼子,是朝廷的敌人。那个金銮殿上的人,会拿她怎样?他那个爹到底能不能保护好她?
“不要担心了。”夏初七像是知晓了他在想什么似的,静静看着他,从他掌中抽回手,安慰地捏了捏,忘了与他置气,只叹道,“洪泰爷虽卧病在床,管不了政务。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赵绵泽便不敢当着他的面把你母妃怎样。要不然,也不会这仗都打了一年多,她也没有音讯。”
“赵十九,有时没有音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赵樽僵硬的面孔微微变暖。
可握紧她的手,他还是没有说话。
夏初七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是圣母,虽然也会担心贡妃,但与赵十九的担忧之情,肯定是不一样的,程度也会少很多。
思考一下,她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道,“赵十九,怪不得人人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赵樽低头,看着她娇艳的唇,“何意?”
夏初七撇嘴,笑得狡黠,“月毓说不出来话,不是还可以写吗?”
赵樽目光微凝,“她不会写字。”
“啊?”夏初七瞪大了眼,似是不敢置信,“月毓居然不会写字?”
“是的。”赵樽道,“她会认一些字,却不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