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毓见没有人回答,又问了一声,脚步已经在门口了。
夏初七呼呼喘着气儿,看着瘫在她身上的男人,而他也正看着她。四目相接,几乎是心有灵犀的,随着那一扇雕花木门在“吱呀”声中被推开,他一下子松开手坐了起来,而她却是下意识滚入了那一张雕花罗汉榻的后头,由她流苏和软垫挡住了自个儿的身子。
“爷,您怎么……”
急匆匆披着衣服入屋的月毓,微笑的芙蓉脸蛋儿,僵硬了一下。
只见罗汉榻上她的主子爷一袭黑色的轻缎寝衣凌乱不堪,束在腰间的玉带也似乎是松了开来,领口下方赤着一片精壮惑人的肌理,那一双略带不满的视线,冷冷扫过来的时候,眸底还带着一丝还没有褪下去的情潮,而他俊气的脸上也有着她从未有见过的情动之色。
下意识的,她觉得自个儿明白了。
脸羞窘得红了一片,她尴尬的顺了顺发丝,半垂着头慢慢靠近。
“爷这又是何苦为难自个儿?奴婢,奴婢可以服侍你的……”
很显然,她自动脑补了赵樽一个人在做什么坏事。
屏着呼吸,躲下罗汉榻背后的夏初七,想着那个被人“误会”的渣爷该是什么脸色,不由得闷笑了一下,竖起了耳朵来。一听,越发觉得那月大姐的声音,软得实在让人心里头发软。
这样的好事儿,不要会不会太浪费了?
她寻思着,灯火照射下,月毓的影子慢慢地靠近了罗汉榻。
可头上赵樽的粗浊呼吸,似乎还没有完全均匀,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出去。”
他带着一丝明显克制着情动的沙哑声儿,激得月毓心脏一阵怦怦乱跳。
莫名的,她整个人都羞得热了起来,脸滚烫……
“爷,奴婢虽是卑贱之身,对爷却是,一片痴心,心甘情愿服侍爷……”
月毓说得极缓,极柔,极为深情。
当然,深情是真的。
她看出来赵樽喝醉了也动了情更是真的。
要知道,她侍候在赵樽身边儿有十余年了,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疏离冷漠的姿态,就连见着当今圣上也不见温和几分。尤其是在房帷之事上,她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大丫头,却是从未见过他情动时那惑人的样子,那带着酒意的眸,那沙哑的声,那俊朗的颜,那微微鼓动的喉结,几乎每一处,都是能够提升她胆量的东西。
她必须牢牢地把握住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先前贡妃娘娘曾经差了宫里头的姑姑教过她。
在那些有经验的姑娘教导下,她不仅学过许多服侍男人的技巧,更懂得了一些男人的品性。心知男人这种生物,都是以欲控情的,一旦动了情是不会考虑那么许多的。
所以,在她看来,今儿晚上是她的机会,是老天爷对她的垂怜。
要不然,为何会不巧遇到爷这样的状态……
一双眸子柔软似水。
她看着赵樽,兴许是太过沉醉于思考结果,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一双眸子慢慢转凉,只顾着一步步走近,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软软的,柔柔的唤了一声。
“爷,给奴婢个机会,奴婢定能好好侍候你……”
这种美人儿自荐枕席的事,太让人喷鼻血了吧?夏初七身子僵硬的曲着,也不知道那赵樽什么反应,不会发生刷新她三观的事情吧?
她也知道,那赵樽明显吃多了酒,不然也不会来亲她。
如果那月大姐趁机把他给吃了怎么办?如此不守道德不守纪律的现场版,她到底要不要看下去?是该眼睁睁看着她吃,还是让她下不了嘴啊?
不行!
她正准备收拾那货,上头就传来赵樽凉凉的低喝。
“你越发本事了。出去!”
不需要亲眼看见,那声音寒得入骨三分。
很显然,赵樽恼了,而且是很着恼。
吁了一口气,夏初七紧张的神经又理顺了一些。
看来,那厮也不是喝醉了酒,逮着谁都乱亲的啊?
“是,爷。”如同被凉水浇了头,月毓心里头狠狠一揪,便垂下了眸子,慢慢地退了出去。可没有走几步,她咬着下唇,像是横下了心肠一般,突然回头,声音凄凉了几分,“爷,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赵樽“嗯”了一声,没有看她。
这个时候的他,一身凌乱的衣袍已经收拾妥当了,原本气促的呼吸也平复了,下头的紧绷感自然也就缓解了,再没有月毓先前突然闯入时的不自在,只淡淡的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来,恢复到了几近凉薄的常态。
月毓紧攥了手,像是不知道指甲挖入了手心的肉。
看着他,她心里长久以来死死压抑的那一处情绪,澎湃着涌上了喉咙口。
像是为了获得一种释放般,她只觉得不吐不快。
“奴婢在爷身边儿侍候十几年了,爷都不允奴婢近身……可为什么楚七,她,她就可以?”
赵樽淡淡道,“她不同。”
月毓咬了咬下唇,目光里明显掠过一抹痛意。
“她有何不同?爷告诉奴婢。奴婢可以学,不好的地方,可以改。”
这个问题,让处于罗汉椅下头的夏初七,也是竖起了耳朵。
她记得那天晚上在清凌河边儿喝酒,赵樽也说过这句话,她也想知道答案。
可赵樽却似是烦躁了,语气不善,“去,让郑二宝备水。”
这样子的回答,相当于没有回答。
了解他的性子如月毓,自然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那就是他烦她了。
而他烦她的结果,如果她再不识趣点儿,只怕往后更加不会受到他的看重。
“奴婢知道了,也知错了。”
月毓咬着下唇,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不敢再看那罗汉榻上的男人。
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她觉得自个儿从来都恪守本分,也从来都晓得自个儿的身份。虽然她不喜欢那楚七,却也并非完全排斥她接近她的主子爷。甚至于,即便主子爷真要收用了她,她心里头再难过也能受得住。因为在她的私心里,像她家主子爷这样神祇般的男子,生来就不应该只属于哪一个女子的。
可是,她如今介意。
或者说,她完全无法接受,她喜欢了十余年的主子爷,竟然排斥除了楚七之外的妇人。
无数姑娘对他趋之若鹜,他都像在避洪水猛兽。
为什么那个楚七,就可以靠近他?
那楚七长得那么不起眼,到底哪一点好,哪一点不同?
月毓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但她却不知道,由于她的突然闯入,打破里头原有的一番旑旎。
夏初七慢吞吞地从罗汉榻后头直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腰身,大喇喇坐在椅子上,与赵樽对视片刻,两个人的情绪都有点儿复杂。
先前发生的情节,就像突然被断了片儿似的,难以再继续。
半晌儿,赵樽搓了下额头,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
“是爷鲁莽了,不该轻薄于你。”
轻薄?
夏初七的嘴皮动了好几下,一脸窘迫的臊。
一个大姑娘大晚上的送上门来被人家给占了便宜,她能说些什么?是矫情地扇他一个大耳光,骂一句“臭流氓”,还是没心没肺地咧着嘴巴,瞎扯几句“不存在,殿下你随便轻薄,还可以继续轻薄”?好像这个情形,说什么都不太好。
手心滚烫,头皮也被他盯得一阵阵发麻。
她干咳了一下,正准备说句缓解气氛,却听见赵樽突然出口。
“楚七,你可愿意做爷的……侍妾?”
心尖上像被蚂蚁给蜇了一下,夏初七突然想发笑。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就不论两个人先前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单说上回元小公爷说的那一席话,她夏初七能接受么?他们这些皇子皇孙,看着风光无限,可偏偏婚姻是谁做不得主的。
兴许在赵樽看来,给她一个像“侍妾”这样儿的身份,那都是好多女子求都求不到的了。她“被施舍”了,应当对他表现出感恩戴德来。可在夏初七看来,侍妾是什么?那是小老婆,小三,哪里是她的菜?
更何况,他如今这个提议,也不过是为了醉酒的意外来买单。
她再低贱,也不会这么贱卖了自个儿。
吸口气,她吐出来,斜着飞了他一眼,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膀。
“晋王殿下,您想多了吧?在我们那里,不要说亲下嘴巴,便是两个人看对眼了睡了觉,醒来之后也可以各走各的,各不相欠,压根儿就不存在谁轻薄了谁的问题,可懂?再者,要认真论起来,殿下你如此高贵雍容之姿,楚七我才算是占了您的大便宜,轻薄了您吧?话说,您不会让我对您负责吧,我可没有侍妾这样的份位许给您哦?”
赵樽眉头一皱,盯着她,像盯着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