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闻声慢慢转过头去,却也瞧见从那巷子里熙熙攘攘走进一群人来,虽然身上甲衣破烂,可精神气却是锋芒毕露,上百人的仿佛同一个整体一般,马蹄声、呼吸声都凝聚在了一起,虽然队形有些散漫,但却极为的安静,从巷子口显出身形来的不过十几人,但是众人都可以清楚感觉到巷子深处涌动的人群。
说话那人捉着马刀,刀身之上覆盖着一层晦暗,在这晌午天也难以反射出一点光芒。
血锈,杀人太多,血迹都渗入了钢铁的纹理中去。
说话之人正是刚从沙海口回来的卢广孝,身后自然便是鹰眼卫诸军,经过这半个月的磨合以及战场上的厮杀,这两百人已有原来的乌合之众成了一群慢慢开始蜕变,虽然离所谓的精锐尚有差距,但是纪律和士气已经远非这些才从关外回来的狼狈逃兵可比,默默的站在那里就好像砍过人没来得及擦去血迹的马刀。
所有人的气息凝成一片,如同一顶乌云,朝着场中压迫过去。
自己众人在前线拼死拼活、立了大功,回来却见同袍兄弟被这般折磨羞辱,这种强大的反差足以让人暴怒,若非杨玄这些天以纪律约束,恐怕此时早就失去控制,一群人冲到校场之中,将那些杂碎给剁了。
校场之中,举刀欲要行凶的亲兵被这冷到骨子里的一声恐吓打断。扭头看去。却见数数十双眼睛盯着自己,而那箱子中看不见的地方更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呼吸声,不难听出其中的愤怒情绪,这一瞬间,就犹如陷进狼群里一般,任凭他如何位高权重、飞扬跋扈、实力超群,此时也绝不敢胡来。
他毫不怀疑,自己这一刀下去只要损了这人半根毫毛,卢广孝绝对会率军跟他拼命。
然而就这般退让,又实在不太甘心。
双方就这般僵持着。气氛逾渐的冷冽,校场四周的士兵也开始相互猜疑起来,因为这次一起回关的人马中也有不少第一纵的人员,其中不乏卢广孝的亲信。虽然之前无人撑腰,被死死压制着,以至于这十几人被这般整治,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但如今卢广孝回来了,便大不一样,众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更何况,卢广孝身后这两百多的留守伤员,不知道使得什么法子,不仅伤势痊愈。而且发生了明显的转变,战斗力似乎比以往增强不止一个档次,这要真闹腾起来,校场四周第二纵那些零零碎碎的人马未必能禁得起冲击,气氛随着僵持愈来愈紧张,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让人不敢肆意动弹。
“别在这挤着了,解散回营。”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卢广孝身后突然走出来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男子,走到人群之前转过身对众人随口说了一句。这凝重的气氛好像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举手投足之间都十分的随意。
杨玄未曾料到这些天会在沙海口驻扎下来,临走之时也未多做准备,随身穿着的一身常服早烂的与乞丐差不多了,便找了一身寻常衣裳换上,以至于那些刚从关外回来的鹰眼卫士卒根本没看明白他的身份。此时站出来说话惹得众人一阵皱眉,但出人意料的是。这身份不明的年轻人说话似乎极为管用。
话音刚落,卢广孝身后剑拔弩张的人马纷纷收摄杀意,没有任何质疑,没有任何拖沓,而后离去。
巷子口转瞬便只剩下十余人,那亲兵顿时觉得压力大减,气焰又变得有些嚣张,盯着卢广孝阴气沉沉的说道:“卢副尉,你方才是在威胁我吗?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人有时候有些耳背。”
卢广孝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杨玄一眼。
后者轻轻一笑,随意摇了摇头,虽然驱散部队,但绝不是胆小怕事的表现。杨玄也确实没料到刘全的人马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否则早该有准备,不会被他在背后阴这么一记。但如今对他而言,刘全实在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完全没必要这般大费周章去应付,反而会让旁人有可趁之机。
他伸手示意卢广孝无需动手,而后慢慢走到了校场中间。
“把刀放下,把人放下来,然后带我去见刘全。”杨玄漫不经心的与那三个亲兵说道,顺手扶起了一旁的沈怀静,对他报以善意的微笑,而后才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三人,同时目光在场外扫视一圈。
那几个亲兵尚未弄明白杨玄的身份,一脑子狐疑,而后见此人说话如此谦逊温和,下意识的以为这厮与沈怀静乃是同一路人,都是那种嘴上会说而且还不怕死的烂好人,当即呵呵一笑,将马刀一抖,又逼近了他人脖子几分,得寸进尺的说道:“你当你是天王老子是吧,一来就跟我这颐指气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