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慢慢的睁开眼,从车厢里提了个冬瓜在手上,与那史人丙说了声‘在这等我’,而后将头上的破毡帽往下压了压,低头走上前去推开了后院那扇略显嘶哑的破门,远处茶铺里正坐在长凳上打着瞌睡的年轻伙计被这一声惊醒,抬头瞅了一眼,一看只是客栈里送菜的伙计便垂下了脑袋。
后院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里传来的一阵阵刀在案板上轻剁的声音,杨玄将那冬瓜搁在了菜架上,又将那只剩几颗土豆的空麻袋提在了手里。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没人多看他一眼,从角门进了客栈的正堂,沿楼梯而上。
听着脚底布靴踩着木质楼梯的嘎吱声,好像这短短一段路程变得极为的漫长,他平静的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些略显压抑的念头。
从一开始杀史颜胜,到现在来杀史庆瑞,如果按照世人的价值观念来看,自己那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对于这个略显阴暗的现实,杨玄并没有为之而感到沾沾自喜,更多的却是无奈,虽然在许多事情上他确实掌握着主动权,可有些时候他也感到身不由己。
有一种被现实所约束的感觉,如不如此,自己就会被现实所抛弃,成为失败者。
杨玄抹了抹脸,把这些琐碎的念头抛开,无论如何史庆瑞是必须要死的,如果今天不杀他,将来死的就是自己。
三楼甲字号房中,史庆瑞坐在桌前,身前摆着七八道精致的菜肴,有气无力的靠着椅背,单手举箸搁在桌沿之上,看着那些个冒着热气的盘子略微有些出神。最近这些揪心的事情几乎快榨干他所有精力了,史颜胜的死后也尚未给家中去信。依仗家主那杀人不眨眼的脾气,他若是连凶手也找不到,估计脑袋会被扭下来当夜壶用,这并不是玩笑话,史一驮自行伍出身,史家之所以兴盛皆是他一人之功。
十四岁参军入伍,三十四岁官至西路军将军,统军十万,三十七岁因坑杀降军革去军职,封宁远伯驻守成纪。
史庆瑞虽说是史家执裁,可在史一驮面前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穷亲戚罢了,所以他现在心里很虚,加上他杨玄白天那一箭给他心里蒙上了一层极大的阴影,各种强大的压力之下让他有种濒临崩溃的感觉。纳兰璞清是他如今唯一能抓住的希望,可是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却仍然没有回音,这使得他心里有些不安,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史庆瑞心中提起一丝警惕,送饭的伙计才刚走一会,怎么又有人来。
门外之人并未作声,门轴嘶哑的声音在这幽暗的走廊中显得有些低沉,桌上的火光被窗户外涌进来寒风吹的一阵摇晃,屋内人影重重,史庆瑞匆忙用手掩住灯芯,看着那门外迈进来的一只脚,神情变得凝重异常,却并未做声,将手里的筷子轻轻的放在了桌上,将椅子往后轻轻挪了三寸,使自己不那么局促,语气装做镇定的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个不难。”杨玄将装着土豆的麻袋轻轻放在脚边,然后转身关上了房门,窗外的风便不在往屋里涌了。
“这么说,世子确实是你杀的了?”史庆瑞声音有些嘶哑,沉默片刻后问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林洪先是不是在玩弄我。”
其实他此刻心里隐隐有种期待,他希望杨玄作出否定的回答,那今夜可能就不至于刀兵相见,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是在死亡带来的阴影恐惧之前,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其实他不明白,会有如此想法只不过是因为他心里的底气严重不足罢了。
“是我。”杨玄平静的回答道,身体缓缓放松,整个人逐渐进入那种随时准备搏杀的冷静状态中。
“有仇吗?”史庆瑞有些不解道。
杨玄摇了摇头,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是为什么?”
“因为提亲这事,我只能杀了他。”
“没想到你杀这么多人,尽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哈哈。”史庆瑞哑然失笑,随即目光中露出弄弄的嘲讽,“我一直认为你将来可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是器量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但凡困于儿女情长的,都没多大出息,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