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杨玄也不是什么吃斋受戒的善男信女。
史颜胜一事,虽说杨玄本身也在道义准则上也失了立足点,但这些都不是他所看重的,人心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偏向于己的。
何况事情的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是林洪先一手促成的,杨玄若双手沾血,那他手上也绝不会干净,可偏偏他却要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指引着史庆瑞来寻自己报仇,这无疑是对杨玄一种极端的刺激,这是把自己当作斗兽场里的野兽一样看待。
谁人愿意别人操控着自己的命运?
你可以不喜欢我,甚至可以与我为敌,但是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看着我,否则我会砍下你的头颅来消除这个差距。
所以杨玄对林洪先极其不满,甚至说得上厌恶,若非林小缘三个字从中维系着那层岌岌可危的关系,两人说不定已经反目成仇。
但是杨玄同样也清楚一点,自己现在可能与林洪先正面为敌的资本都具备。一开始他还有些骄傲,但从他刻意挑衅林洪先的那一刻开始,就慢慢转变这种心态了,因为他发现对方至始至终对此都无动于衷,或者说是不屑一顾。
这并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也并没有什么丢人之处,正视自己与对手的差距,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清醒的面对现实。至少要比整天自鸣得意,然后突然一天被人一脚踩落云端的下场好上许多,他就这般亲手击溃了杨默,自然不会重蹈对方的覆辙。
不过报复一个人也绝不止武力这单一的途径。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可见武力的确是解决矛盾诸多手段中最不入流的一种,当然也算是最干脆最彻底的一种。只是杨玄如今另有打算,放弃武力不表示他对林洪先的举动无动于衷。
林洪先最不希望发生什么,那他就促使这些事情发生!
当他自以为局面都按照自己计划有条不紊的发展着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手出去打乱了他的布局,一定会很有意思。或许不会给他带来什么致命的麻烦,可是按照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性格,以及养尊处优中培养出来那种追求完美的意识,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旦发生了,肯定会从各种方面、各种程度上刺激到他,就好像往一张尽善尽美的名画上突然甩了两滴血,一下全毁了。
而杨这么做只想告诉他一件事情,一切都不似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只是普通人,收起你在我面前的骄傲。
荒原上的追逐在震荡的蹄声中僵持着,时快时慢的拉扯就好像锈蚀的锯条,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制造出让人难受的声音,哪怕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无不透着一股让人激动的旋律,可久而久之挣扎在这单调而又巨大的声音里,还是会惹得人厌倦。
杨玄额上已有点点汗水,从滚滚的尘土中穿过,更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这般紧张的追击对心神与体力的消耗都十分的巨大,他拐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脸,身体一直伏倒在马背上,一刻也不敢放松。
那修蛇的一小截尾巴暴露在草丛外面,杨玄与之距离不过三四丈左右。虽说这畜生进食欲望已经平息,并没有与人纠缠的打算,可这般得寸进尺的追击,谁知道会不会挑动它凶狠的兽性,然后暴起伤人。他不得不防备,尤其是在那单调枯燥的马蹄声中,这修蛇已经逾渐不安了,时不时的回头,张嘴吐信,不时一阵阵腥风扑面而来,冰冷的双眸中充斥着警告的意味。
追逐已经持续了一刻钟,远处山峦的阴影已经充满了压迫感,那一处石林也近在眼前。
修蛇的耐力毕竟不如天生善于奔跑的野马,到如今速度已经慢了很多,而杨玄也渐渐放缓了速度,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稍一回头便能看见那几处逐渐放大的人影。忽然身下的坐骑颠簸了起来,杨玄回头才发现墨染已经追进了那石林之中,举目四望都是绵延无尽的巨石,就像是从远古遗留下来的干涸的河床,一人一骑只能在错综复杂的缝隙里前行,时而躲避那些横亘在前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