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灰蒙蒙的气流,看似比清晨的雾气还要清透几分,可钻入杨玄体内之后,却带着一股浓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虽说妖气与鲜血有所差异,可归根结地还是浓烈倒极致的气血所化,而且糅合了神魂中那股阴寒刁戾的味道,就像灌入喉咙中的一碗口味极重的杂碎汤,辛辣刺鼻,更带着一股烈酒所不能比的醉意,缓慢而不可阻挡的渗透着杨玄伤痕累累的身躯。
一股绝对暴戾的气息冲入他识海之中,庄严的佛国都渐渐被遮去了光辉。
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阵黑风席卷了他神魂周围的世界,脚下坚实的土地一点点的销蚀成沙,灰色的土砾在空中洋洋洒洒的起舞,好像癫狂一样,虚空之中的佛光也无法穿透这层迷雾,而那仅剩的‘声闻’就好像断了线的纸鸢,随时可能被狂风吞噬。
杨玄站在佛国之中那仅存一丝净土之中,抬头看着眼前仿佛不可一世的黑风,他眼睛微微眯着,惘然而又无比的平静。
这种姿态只可能是两种情况,一是放弃了抵抗,二则是胸有成竹,有十足的把握应对眼前的险境,凭借杨玄那生命高于一切的价值观来看,只有可能是后者。没等那黑风继续压迫下来,如同纸鸢飘摇的‘声闻’就像撕破乌云的白日,放出耀眼的光华,将这周遭一切的黑暗都渲染成了光明的颜色。这是灵魂的湮灭,是生命的绽放,是比死亡更加黑暗的仪式。
在这之前,杨玄就使出过这招,凭借着远不如这狼魂强大三只鬣狗,硬是构筑了一个异常真实而且独立存在的幻境,将那妖物硬生生的拖住了几息时间,才能让他从必死的局面脱离出来。而今,他再度使出这伎俩,却是直接神魂上的对撞,效果更是立竿见影,无尽的光明就好像熔炉一样,将那妖魂一遍一遍的炼化,消除原本所带的凶戾与罪恶,最终只剩下一个纯净的灵魂。
这灵魂是一头棕熊的形态,面目逼真毫无朦胧之感。远远要比之前的狼魂更加强大,甚至超过了杨玄本身,如此一来,佛国之中力量加持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有些恐怖的地步,照此速度下去,恐怕不用一两个月时间,就能成功破境。
佛国之中重归平静,妖气中所蕴藏的那一股精纯的气血失去了神魂的控制,如今已经温驯了许多,可杨玄如今腰上几处腹脏都受了重创,这团气血就好像埋在他体内的一把尖刀,随时可能冲破已经岌岌可危的血管脉络。
所以他不仅不敢吸收这团气血,还得小心将其分割压制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中,以免酿成腹脏出血的惨剧。
杨玄艰难的醒来,他看了看身前那漆黑的泥沼,依旧如此宁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不知道在炼化那团妖气的过程中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可这般将自己像一团烂肉似的扔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绝对是一件很不靠谱事情,指不定一只小小的毒虫都会要了自己的小命。他狠狠盯了一眼泥沼中沉浮的白骨,用来提醒自己,提起身体里仅剩的一点力气朝着林子外面跌跌撞撞的跑去。
除了随身带着的小药瓶和大金锭,一切物件杨玄都没力气去捡了,其中也包括那把帮着他砍了不少人的长刀。
林间干燥的环境,加上失血过多引起的脱水,杨玄此刻面容惨白,嘴唇开裂,整个人好像随时可能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冰冷的尸骸。
“我怎么会死!”杨玄呵呵的笑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片林子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过那片荒原。
在那条横亘的大河前,杨玄似乎看见几个人影,他来不及辨清身份,便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与神魂的联系一步步的剥离开来,眼皮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停的想要闭拢。手脚也不听使唤了,一下失去了力量的支撑,整个人倒了下去。
昏迷后的世界是一个很奇妙的处境,四面都泛着微光,可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有一些清醒又有一些浑噩,杨玄隐隐约约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似乎又听见了一阵甜甜糯糯的惊呼,在呼唤他的名字。
在这永远一样的景色里,你不会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也许一瞬间会很漫长,也许很漫长也只是一瞬间,杨玄似乎做了一个悠长而断续的美梦。每天总有一个甜甜糯糯的声音给他说些有趣的事情,无非是些日常琐事夹杂着姑娘心里的一些小心思,由外人听着可能很无聊,可却是他如今唯一能解闷的事情,日子一久也就由习惯渐渐变成了依赖,而自己又会不会一辈子都不愿醒过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从阴山大河撑着木筏顺流而下,一行人终于摆脱了绵延的群山,进入雍州东边的五原。
大河蜿蜒,就像宁静的处子,抚平了众人心里劫后余生的悸动。
沿着渭水乘船逆流而上,从五原至朔方不过两三日的行程,一行人弃了木筏,在五原一位乡绅家中购买了一条大船,奔上归途。
船在江心,晚霞的余辉就像是妖娆的火焰,随着一江春水流荡在在船舷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