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了希望也就有了野心,他期待着自己能够正视这个的世界,这么多年的低迷总也该抬抬头了。
阴云闭月,苍穹阴郁的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悠远,深邃,神秘。
此刻正值子时,也是这一天之中寒气最为浓重的时候,霜雾浸透了生满蓬蒿的荒芜院落,随便呼吸一口都能感受到那股沁入心脾的凉意,带着一点枯草的陈旧味道,这院中有一块巨大的卧牛石,平整之处凿刻着棋枰酒桌,颇有闲逸之趣。
杨玄侧卧在那巨石上,脑海之中翻来覆去也就只想着那千余字的经文,可偏偏又不敢深想,默念经文还能勉强保持心中宁静,可一入意境之中,便生出天花乱坠、夜叉恶鬼种种繁杂琐碎之念,一叶可以知秋,一字同样也可衍生出无边世界,一入当中必然迷失。他与书中真意最近之时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可却不敢越雷池一步,那种雪山崩塌一般的杂念涌入脑海,让他隐隐有些力不从心。
他就这般在边缘上进进退退徘徊不止,半月下来毫无所获,脸颊日渐清瘦,眼眸中也少了几分神采。
夜已深,天已寒,睡意已至。
他恍恍惚惚入了梦境,在无尽的荒原上游荡,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将要向何处而去,像一棵树,饱含了千年岁月的沧桑。
十方世界眼目所及之处,除了茫茫无尽的荒原,什么也没有,连一个皱褶也找到不到。找不到一个可以寄托方向的目标,哪怕是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视野中的斑点,他不敢妄动,他害怕迷失在这里,于是,他只能抬头看天。他从未见过这样一片完整的天,一点也没有被蚕食,天与地的交合出永远都是一条线,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在这样天地中太过孤单,蝼蚁会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天地,巨人也会感受自己如同蝼蚁一样卑微。他像个放逐者一样,在这无尽的荒原中漫无目的游荡,足迹连成一个个纠缠的圆圈。
也不知道多久,才看见了一个俯瞰四野的制高点,他爬了上去,西北风浩荡万里直扑而来,这风带着一丝暖意,隐隐有诵经声随风而来,像这死寂荒原中的一缕生机,细细一听竟然是《地藏本愿经》,他依旧不懂其意,只是这么静静的听着,忘却了曾经绞尽脑汁得出来的见解,忘记了心中那矫揉造作的虔诚,然后似有所悟,触摸到了某种真谛,说不清道不明,但相较之前又却截然不同。
他在沉思中明了,他一直祈求着佛来渡化自己,却忘了佛经最关键的一层意思。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人心本来就是佛,他不需要渡化,而是要去渡化这世上的众生。
杨玄此刻心中无比的清澈、无比的宁静,自知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心中已有一方佛国,可接引众生。
入定之境又有三重小境界之分,第一重为入境、第二重为见性、第三重则为破境,破境之后可以通神,有诸般神通。
入境之初神魂虚弱如雾气,并无实体,杨玄如今低头自视,便只能瞧见自己脚下无根,随风而荡。但心中每念一遍地藏本愿经,佛国虚空之中便有种种力量加持下来,神魂逐渐壮大,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晒干的草菇突然接触了到了清甜的山泉。
反复念诵经文自然是一个枯燥的过程,但杨玄不甘寂寞,所以比任何人都能忍受寂寞。
一念入定到天明,闻着耳边鸟鸣狗吠声此起彼伏逾渐紧凑,他睁开了眼。
整宿不寐,但自定境中醒来却没有一点疲惫,便是这十几日来殚心竭虑造成的焦躁也一扫而空,头脑思绪如同经过梳理一般,条理十分清晰。如今哪怕扔给他几大本烂账,估计也不会犯难,而且之前武学上的种种垂死挣扎的推测,如今也有重新焕发生机的感觉,没有师者指点没有要法秘诀,仅凭清晰的思路和丰富的经验,他竟然在这条路上开辟出了一条崎岖的小道,虽然艰辛,但可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