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拐角处那个兼卖香烟的药房了吧!她是那儿的夫人,我时常从那儿买药,今天,医生就是她叫来的……”说话的丽音,可能是太累了,安静地合上了双眼。
坐在丽音枕边的老管家打量着这间寂静的屋子。在医生的话里可以知道丽音其实早已得病,看样子丽音在生病前两三个小时还在打扫房间的里里外外。把细小的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老王子的照片挂在房内。头向着照片的丽音,好像置身于老王子的守护之下似的,安静地闭着眼,脸上显得很憔悴,惨白的额头和小巧的鼻梁微微地###着,显示着丽音的性格。适才说到苏时的激动以及此时惨淡的寂静,使得老管家认为丽音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企图和打算。
开门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有人走进来了,原来是药店家的夫人取药回来了。她把医生开的方子和拿的药都放在了丽音枕边,就势坐了下来。
“现在总算放心了。晚上她上我那买止吐药时,刚好我那口子不在。我就等丈夫回来后包好药送了过来。当我来到时,就看见她的脸色发青,倒在大门口,可吓坏我了,只好把医生叫来了。孤单地一个人生活,她可怎么办好啊,刚才,可太危险了,我家那口子也过来了。”
她努力解释着。凸出的金鱼眼的她又毫无顾及地看着老管家:
“晚上你怎么办?”
“噢,你说我吗,我……”
在这个唠唠叨叨的金鱼女人的面前,老管家感到不知所措。是留下照顾病人呢还是请她帮忙照顾丽音一个晚上呢?他不知道。
“我只是偶然遇到,也不知道这出事了。这怎么办呢,我也……”
他想征求一下金鱼眼的建议,忽然睁大双眼的金鱼眼审视地看向老管家。
“你年纪一把,又是本家管家,和别的年轻男人不一样,留下照看病人也没什么。我不能留下照看了,我还有孩子在家呢。”说完,她把脸转向丽音,“这样,别的事就交给大管家了,我要走了。夜里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
睁开眼的丽音摇了摇头:
“我吃过晚饭了……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了,你身上有病。那好吧,晚饭也交给大管家吧。”
她把稀饭在厨房的煤气灶上,菜放点盐烧一下的事交代完,就匆忙告别而去了。
丽音在药铺夫人离去后,睁开了双眼。穿过客厅的老管家走进厨房。把外衣脱下仅穿件衬衣,立在水池前。映入眼帘的是凌乱的丢在那里的医生洗手用的脸盆和烧水的水壶。金鱼眼没来得及收拾的蔬菜散乱在案板上。老管家把挂在墙角上的日式毛巾扎在头上,开始打扫厨房。以前除了去戴斯那里,他总在盆栽商那儿过着光棍生活,所以干家务活儿难不倒他呢。
收拾妥当后,点着煤气开始热粥,又用水把竹笋、青豆、蘑菇煮好,没放酱油和盐,只放了些碎海带来调味。做着做着使他产生了在戴斯家的错觉。以前也是因为偶然机会认识了戴斯……激动的光在老管家的眼里闪动着。
把稀饭放进碗里,菜放进盆中,他慢慢地把屋门打开,丽音依然睁着双眼。
“刚好,快点趁热吃吧。”
可能是食欲不振的原因,丽音仅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老管家把饭菜搬到了枕边。
“你有孕在身,一定得多吃些才好。”说着,他来到丽音身后想扶起她。
“不必了,我能行。”
她躲开老管家的手,用肘部强撑着坐了起来,拿起筷子。躺着不太明显的腹部,坐起来后看着十分突出,从睡衣中露了出来,映入老管家眼中是动物般丑陋的样子。一丝微笑在老管家细小的眼中闪过,便又在丽音身边坐下。
“如何,菜的味道还行吧?我跟你一样,一个人过,干这点事也是内行,你不用客气,尽管吩咐就是。”说完又为丽音倒了杯茶,仿佛女佣似的。
“真是感谢你,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丽音感激地低下了头。
“说哪的话,照料你是已故店主交给我的责任。店主的不少高门贵亲,不仅仅是你,还有小姐们遗产继承的事都托付给我了。他对我的信任让我感动。”他一面说一面观察丽音的神情。
“对啊,什么事只要交给老管家先生便不会有错,这是店主生前经常说的。”
“噢,不会有错……是吗?只是近来我都糊涂了。店主过世前前年的收入结算时出现了赤字,还有很多地方小店的费用也没收上来,真出了大错。难道店主没说什么吗?”
他假装很诚心把自己的失误说了出来。事实上是他把全部的钱收了上来,将其中的一半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他只是说你是个信得过的人,办事不动歪脑子,勤勤恳恳地。难道你感觉到了什么……”她反问老管家说道。
“噢,没什么。既然他那么相信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的事呢?”
他紧追着问,丽音轻轻颤抖她那干裂的嘴唇。
“不用说,迟早会被看到的。有必要说吗?”
“你身染重病又那么勉强,孩子可怎么办呀?”
“我还要生下来。”
“但医生刚才说了,万一生产时发生意外可如何是好呀?”
“那也得生。”她那股倔强劲让人认为她不是病人。
“难道老店主对孩子没什么特殊的嘱托吗?”
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这使丽音的肩膀不由颤抖了一下。
“不,没有……”
本想摇摇头的她,肩部却更加激动的颤抖了起来,她连忙把脸转了过去,用手捂住嘴。老管家马上把放在枕头旁边的洗脸盆拿了出来,放到丽音面前。这时丽音张开嘴呕吐起来,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又全被吐了出来,她猛烈的喘息着,细汗在额头溢出。
把毛巾围在丽音的胸前,又端盐水让她漱口,然后取下毛巾给她擦了流出的汗水。一切完毕之后,丽音又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身体放平,继续躺着。
睡衣的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那白嫩细滑的胸肌从中露了出来,上面渗出的细细汗珠清晰可见,如此娇嫩、湿润的肌肤显得分外妩媚。老管家将自己的身体向后靠了靠,心中不禁多了些忧虑,如果把手伸向面前这样一个女人,对自己究竟是有益还是有害呢?看来,在还没有摸清事情的真伪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想到这儿,老管家转移了思想,也转移了目光,不再看那透着妩媚的睡姿,他端起脸盆,走向了厨房。
将脸盆冲洗了一遍之后,老管家走进了客厅。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凌晨一点多,他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一条毛毡和一床被子,盖在身上躺了下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而老管家却没有一点睡意,按说白天爬山走了很多路,非常劳累,应该很容易就能睡去的,可是已经躺下一个小时了,依然……事实上,并不是饮下去的酒使他睡不着的,而是心中正担心着的一件事情——丽音目前的情形。
妊娠肾,大夫说在这种情况下将孩子生下来危险性极高,又很可能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但她却下定了决心,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当问到她店主在世的时候有没有给将来的孩子留下什么,她是那么的紧张、不安,似乎心事被人看穿一样。这不禁让老管家的心中产生了怀疑,他认为老王子生前有可能瞒着苏三姐妹给丽音留下了另外的遗嘱,但是这样就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丽音却什么都不说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突然,老管家“噌”地一下站起来,对这个有四张草席大小的客厅进行着观察。衣柜、茶具柜静静地待在靠墙的角落。他向丽音睡觉的屋子窥视了一下,昏暗的光线之中依旧可以看出她已经睡得很沉了,是啊,过于疲倦,自然很快就会睡去。老管家猫着腰,以极慢的速度打开了立柜的抽屉,那样子就像小偷进来偷东西一样。里面存放着开自各家的收据:电力公司、煤气公司、供水公司和米店。随后他又拉开了旁边的一个抽屉,发现里面除了有三万元的零用钱外,没有其他的东西。老管家站在那里思索着,想到了里间——丽音的屋子,他走了过去猛地推开了门。
正在熟睡的丽音没有任何动静,只发出轻轻的呼吸声。老管家又恢复了刚才如小偷的动作,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来到丽音旁边的一个立柜前。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个抽屉,里面除了有一个红色的香袋以外,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妇女用纸——这种东西现在用不着。老管家这样想着,同时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顺手抓几张叠好的纸,揣进了怀里,又继续拉开另一个抽屉。
“老管家先生,你在做什么?”
突然,丽音大叫一声。老管家急忙转过身,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丽音向这边瞪来的一双大眼睛。
“噢,我找一条毛巾,刚才的那条给你擦汗用了……”
“毛巾就放在客厅的立柜里。”
“噢,是吗。看我连这个都没记住,人老了就变得糊涂了。”说着话,他木然地将抽屉推上。
“老管家先生,明天给我这里雇个佣人。”丽音仿佛已经看出了老管家暗藏的动机,那柔柔的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刚烈。
老管家想打个电话,便来到了一家卖香烟的商店,刚走到电话旁,突然想起在神木车站的地方就有公用电话。如果在这里打的话,那个香烟店兼药店老板的夫人——昨天帮忙照顾丽音的金鱼眼,可能会注意听打电话的内容。
想到这里,老管家迅速离开了这家商店,向神木车站方向走去。清晨,道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老管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被丽音发现的那一刻,自己慌乱的窘态和反常的怯弱,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咂了咂嘴。“你背后所做的事情会不会早已经被老店主发现,而他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看山人男人吉的话围绕在老管家的耳边,从而使老管家更加担心起来,他迫切地来到丽音这里,想借照顾她为理由,寻找出老王子怀疑自己的证据。从各种行迹中他感觉到老王子极有可能背着家人给丽音留下了什么别的遗嘱,便动了搜查丽音家的念头,可万万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被鸡啄了眼睛。然而,丽音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次日给找个佣人过去。
不知不觉到了神木车站的公用电话旁,老管家向四周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后,才走了进去,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十元硬币,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喂,是鱼吉吗?一大早就打扰你,实在是很抱歉。我有急事找她,麻烦你请叫她来听个电话。”
鱼吉以卖鱼为生,离戴斯家很近,而且戴斯又经常去他的店里买鱼,老管家每次给戴斯打电话都是让他去叫,每次鱼吉都是很热心地把戴斯叫来,今天也是如此。两三分钟的时间,电话里就传来快速击打地板的木屐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昨天说去爬山,我便准备好了洗澡水等着你,结果等了一晚上都没见你回来,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煤气。”
由于戴斯是在鱼店里接的电话,所以这里的吵闹声和她的说话声就一起传到了老管家的耳朵里。
“煤气……哎呀,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啊?重病!”
“什么?你患了重病?”戴斯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笨蛋!我没说自己,是住在神木那儿的那个小妾患了重病。”他气得大吼起来。
“噢,原来是她得重病了……那就是说,你现在就在神木?”
“没错,昨天一晚上都在这儿照顾她来着。”
“昨天晚上,你在她那里住的?”戴斯声音中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快的责问,“那么,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而且还是这么一大早?”显然她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