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恨柳的话已经说出,杨简尚未有所反应,佘庆已经一脸精妙叫绝的模样禁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了,而牛望秋却是连连摇头,口中反复所说不过是“无耻,真是无耻……”
这完全是避重就轻的回答!
杨简开始问花恨柳时所要的答案必定不是花恨柳此时回答的答案,按照杨简的性格来看,她问“你是不是想找死”的意思,便就是那“你死定了”,而不是“我再给你机会考虑考虑”。问花恨柳在大越过得好不好也是与这问题目的一样,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自己是按原来的逻辑问了,可是花恨柳却没有按照她的逻辑来回答。
简直便是不按常理出牌……
这也不过是事后杨简才想到的,就眼前发生的事情而言,她竟然于内心之处坚决地否决了自己原来期待的答案,而是坚定地认为,花恨柳所说的答案,才是她内心之中一直想要的答案。
他说,感觉心中某一处空荡荡的……他也便是在说,没有自己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心都不是完整的了……
花恨柳的这句话并不绝对高明在什么地方,若是说能够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最主要的原因除了他这话确实避重就轻回避了实质性的内容外,也与杨简平日里很少听到这样“温柔”的话相关。
便如一名情场老手向一名连初恋都不曾谈过的姑娘说“你是我暗淡的夜空中最闪耀的那颗星”一样,无关乎真假,只在于对这姑娘来说,这种说法究竟有没有“新意”,能不能震慑或者打动她的内心而已。
花恨柳很明显便做到了。
所以佘庆才暗自赞叹自家先生果然懂得把握师娘的内心啊!
当然,这也只是一行人一路上发生的小插曲罢了,大多数的时间花恨柳都在与杨简、佘庆等人研究到了相州之后如何进行快速有效的调查,结果三人索性依照调查的三个方面进行了分工,即花恨柳负责直接找窦建章谈,杨简找那位萩若姑娘谈,佘庆的工作相比而言更加繁重一些,他需要向多人了解当日事情发生的经过,因为考虑到可能进度会慢下来的因素,牛望秋也在花恨柳的要求下答应帮忙去问问。
而杨瑞那边给出的时间,也不过三天,三天之内,无论查出来问题还是没有查出来问题,杨瑞都要回熙州,而花恨柳等人在这三天之中无论找到对窦建章有利还是有害的证据,最终在离开之前也都要将最终决定告诉窦氏一族的长老们,并适时地代表熙州表达态度——是支持换人还是维持现状,三天之后都要一见分晓。
到了相州,负责接待的并不是窦氏一族的人。与熙州杨氏一族把控熙州各个方面的强势不同,窦氏一族选择的至少相州各方面中最为基础、也最为强大的一面:经济。
正因为手里有钱,所以相州各个地方的各行各业中都有窦氏一族的人在,甚至可以说若是窦氏一族的某一任族长忽然心血来潮说“我要做城主了”,只需要他一句话,这事情便能很快完成。而无论此时宫里的力量、朝廷上的力量有多少是反对这一点,有多少人能够以微弱的势力支持或者力量赞这一点?便是如此,上位者也要循着窦家的意思来,只是做一些时候的承认而已。
这一位名为蒋立万的博定城城主,是极少数不姓窦还能得到窦氏一族之人交口称赞的人。这倒不是说蒋立万为这博丁城的百姓做了多少实事,而也仅仅是因为他为人比较圆滑,懂得如何讨好窦氏一族。
蒋立万与杨瑞原本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在粮草的协办一事上经常会有书信往来,所以也算较为熟悉罢了。对于花恨柳等人,他之前却是一个没见过,杨瑞早前便与花恨柳等人商量过,在未见到窦建章之前不与其他之人亮明身份,便在他身边扮演了幕僚等角色蒙混了过去。
当然了,蒋立万并不傻,多少还是能够察觉得到在这个敏感时期熙州来人是什么意思的,在一路上迎接、设宴的过程中始终未提一字关于窦氏一族的情况,似乎并不原因让人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般。
但越是遮住不给看,有些人便越想将这遮掩的一层布掀了去,一探究竟。
尤其是花恨柳等人还是带着任务来,哪有别人不让知道,他们便安心等着什么事情都有旁人来告诉的道理?所以,在第一天过去之后,明面上是杨瑞在督察粮草,背地里花恨柳与杨简、佘庆、牛望秋一边询问着博丁城中百姓的反应,一边查找着如何找到窦建章的消息。也不过仅仅半天之后便有情报说窦建章刚从博定城外回来,正要返回窦氏一族去。
机会难得,花恨柳便带了杨简之间守在入城之后必然要经过的一道路口,大有若不堵住誓不罢休的意思。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一辆华丽的马车才缓缓出现在城门外方向,慢慢地向着花恨柳与杨简所在的位置驶来。
花恨柳觉得那赶车之人一开始时并未觉得眼前之人是什么赶路之人、拦路之人,只道自己赶着车往前走,他总不会杵在原地不走吧?基于这样的想法,他甚至连稍作迟疑请示的话也没有说,直接催促着马车向这花恨柳与杨简迎了上来。
“被小瞧了。”杨简并不在意自己是被人高看一眼还是被低瞧一眼,只不过当别人将这种目光强加在自己身上时,仍然会有不适的感觉。
“我这就喊停他。”花恨柳轻笑,似乎杨简那样一说便是给他下达了命令一般,身子脚杨简的位置稍稍上前半尺距离,这才不看马车只盯着车厢笑道:“熙州故交来访,窦族长便打算就这样一直装作没看见在车里躲着么?”
话音刚落,那一直向前行驶的马车也一时停了下来,就在距离杨简与花恨柳不到丈余的地方伫立,许久之后才听马车之内一名男子叹息一声,无奈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么……”
尚未见这马车中的人,花恨柳只听他的声音,心中原有的惊疑便顷刻烟消云散了,他开始时还担心中了窦建章的什么计,若是追错了方面那便出糗了……好在,窦建章并未耍什么花招。
“几日不见,倒是见你愈发红光满面了。”等窦建章开了车厢门出来,一边看着花恨柳一边笑道。
他未说这话之前花恨柳还没有看出来究竟此时看到的窦建章与自己之前看到的窦建章在哪里不同,一经他这般说他便忽然明白了,方才他之所以一件窦建章就觉得他跟原来不一样了,便是因为他的脸色,似乎比着寻常人的脸色更加苍白、憔悴了些。
无论是谁,遇到了这种事情,作为当事人来看的话,也不会过得舒服太多吧?
花恨柳心中这样解释着,却仍然与窦建章热情招呼,仿佛只要两个人还没正式切入主题,这氛围便能一直这样友好下去一般。
“哦,这车里便是内人了……”窦建章见花恨柳身旁站着那人正是杨简,便向身后马车中的那人招呼着,牵过她的手来向花恨柳二人介绍:“内子萩若……萩若,这两位是闻名天下的愁先生,以及他不久过后就要娶进门的妻子。”
窦建章的介绍自然不会有错,不过花恨柳却注意到他在介绍杨简时用的说辞不是介绍杨简在熙州的身份,而是说她是自己的“不久过后就要娶进门的妻子”,如此说法自然不是随口而出,而是满含深意的,其目的也就是在提醒花恨柳他也不过是为了取这位萩若姑娘才做出了一些过激的举动——更重要的是,如果花恨柳也要成婚的话,自然也就能够体会的道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是多么不容易、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了。
杨简因为他这样介绍自己稍稍有些不适,脸微红着微微低下,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没有抬起头来。而那位萩若姑娘表现得却让花恨柳有些难以适应,就在窦建章向萩若介绍完了花恨柳与杨简的身份后,她竟然直接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花恨柳跟前,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打量了一番,这才迟疑问道:“你就是愁先生?”
“有什么问题吗?”饶是不明白对方这番举动是什么原因,不过既然被问到了愁先生的身份,他也自然不会退却,轻笑反问,也权当是默认了。
“你……你若是愁先生,可……”说到这里,萩若向身后的窦建章望了一眼,发现他正下马车,走到这里还需要一会儿时间,当即压低声音问道:“你若是愁先生,可有让我变得白一些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