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此时正是夕阳将落未落的时分,整片草原之上都如镀了金一般,闪着耀人的光彩,显得低调的奢华。远处缓缓起伏的山丘,静谧着保持着酣睡的姿势,像草原上牧归的羊群,独享着这一方属于自己的梦境。天边的云朵有洁白如牛乳色,有绚烂如彩衣,有奔放如烟火,有深邃如深蓝……
远处看不到一个人,只有草,各种颜色的草,有鹅黄,有浅绿,有深绿,还有一如深夜的黑,点缀在广袤的大地上,像宝钻镶嵌的玉带,与天空中隐隐若现的星光,争着这光辉。
花恨柳一行人便在这“玉带”中前行,经过了一天的赶路,此时他们都已经几近沉默,整个队伍——如果这七零八落的模样算作是队伍的话——除了踏在草丛上“擦擦”的声音,马儿累得喘息的声音,只稍稍离远一些,便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此时他们所朝的方向是正东,按照葛尔隆的说法,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窝阔部落——窝阔部落是拱卫在王庭周边的十二大部落之一,按照“拱三卫四”的构架,在王庭的周围会有三重防卫圈,每一圈的东西南北各有四个部落拱卫,而这窝阔部落便是位于最外圈的西向部落。
对于窝阔部落的实力——甚至是对于整个草原部落的实力,花恨柳一直都没能有一个清晰、全面的认识,倒是牛望秋知道得更多一些,不过考虑到他已经远离北狄的核心圈层数十年,想来如今较之以前也会有一些变化,所以在这一方面还是需要依靠葛尔隆——这也是他笃定花恨柳不会中途赶走他的另外一层原因。
“窝阔部落也只与我们脱斡汗部之前的实力有着一线之差——当然,这‘一线’是我们高出他们一线。”说到这里时,葛尔隆脸上丝毫没有掩饰其骄傲之意的意思,不过这骄傲也只短短停留了一息不到的时间,再开口时他眼中的悲哀无以复加,却仍然发挥了一名合格的“向导”的本分,将窝阔部落的情况进行了简明扼要的介绍。
窝阔部落说起来与着拨云大君还有着一丝亲缘关系,据说当初拨云大君的生母便是从这窝阔部落中出去的,原来其生母在世时为了防止窝阔部落借机揽权,拨云大君有意无意地对窝阔部落爱答不理,直到二十年前其母亲去世,才开始着力提携,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将窝阔部落由原来的一个三流实力的部落稳稳擢升到了二流顶尖的部落行列。想来,这或许是拨云大君对其表示愧疚之意的一种方式吧。
不过,若说当初三年擢升有“拔苗助长”的水分在,经过十多年的巩固发展,如今的窝阔部落已经稳稳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流实力部落,又因为十多年来对拨云大君的忠心不二,近些年部落才被拨云大君准许替代原来开始变得衰落下去的其他部落,来充当拱卫王庭的一枚重要棋子了。
“说起来,窝阔部落的首领察克台还是拨云大君的塔布囊呢!”葛尔隆说道。
“什么布囊?装什么的?”佘庆听出了其中可以插话的梗,慌忙目露精光地抢在葛尔隆说出下句话之前问道。其实他这一路上说的话并不少,只不过因为天生他就喜欢说话,眼下累了别人都是懒得动动嘴,对于佘庆来说动动嘴也是一种休息,无奈总不能逆势而为,所以一直苦憋着,此时有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塔布囊,是驸马的意思,不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布囊、水囊,不能装东西。”葛尔隆纠正道。
“谁说不能装东西?有时候饿了可以装进去吃的充饥,有时候渴了可以喝进去泉水解渴,有时候故作高贵可以装人五人六,有时候长了一副势利眼见了比自己厉害的人……嘿嘿,不也是可以装孙子么……”佘庆算是看出来了,葛尔隆其实是不愿说话的那一种人,这反而令他更加对这人感兴趣了,眼下人家不愿搭理他,他非得找一些歪理来和人家较劲,纯粹是因为无事可做罢了。
“扑哧——”一声未忍住的轻笑,让原本准备呵斥佘庆的花恨柳老实闭嘴了。雨晴公主哪里听过这种论调,第一次听来尤其觉得好玩,虽然觉得拿人家的文化开玩笑着实不妥,不过忍不住就是忍不住,既然忍不住那也只好笑出来了,免得憋坏身子。
“我发现原来你不是这么能说啊……”杨简明白花恨柳的意思,不过既然雨晴公主失笑在先,她也不能直接去说佘庆的不是,只好迂回着提醒佘庆。
“嗯,原来不这样。”杨简一开口,佘庆立即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赶紧整肃面容,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答道。
不过,他这样一时之间调侃与肃穆的变化,反而惹得更多人禁不住笑起来,除了杨简黑脸、佘庆自己白脸、葛尔隆红脸之外,其他人莫不是或大笑或微笑,一时间原本沉闷的气氛便被他搅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