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念青城的夜虽然黑得晚,但是黑下来以后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便是如白玛德格这般一身白衣,隐没在夜里也是被浸染得看不出一丝本色。
原本按照这一行人的速度,他们早就应该在封城之前就赶到念青城的,但是一想到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白玛德格还是选择明日一早进城,然后直接去礼部的功德使开坛便罢。这样既避免了与官场上的人有太多应酬,也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如何在这城里利用短短的时间看一出好戏。
然而,此夜注定了不会给他太多的清净时间。
告诉了几名弟子一声,他便离开了帐篷。因为弟子们知道,这是活佛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身处何地晚上都要找一处无人的地方自己安静一会儿。在八塔寺的时候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大家都默默遵守活佛的作息时间,一入夜除非是有什么连四大弟子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否则绝不会去打扰他。
如今不再寺内,所以活佛便让弟子们安心在宿营处,自己固定地向东走五十丈——不多不远就是五十丈,这是四大弟子据理力争后双方相互妥协的结果,五十丈的距离,可以令众位弟子在察觉到活佛有危险的时候在三息之内赶到,而三息的工夫,任对方实力高到哪里去也绝不会逼得活佛连三息的工夫都撑不过来。
此时,白玛德格所坐的地方五十丈外,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有火光闪动,他回望了一眼轻叹道:痴儿啊,若对方能近我身前,你们来了又有何用……
“你叹什么气啊?”
正准备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明日的事情,突然一声凭空出现的问话惊得他眼中精芒四射:左前方!
判断出声音所来的方向,白玛德格循声向那处望去,却只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五丈之外的事物。
“我在这边。”说着话,一道身影从他右前方慢慢靠近,等到走入他身前视线所及之处,白玛德格心中警惕更甚:这怎么能是个孩子!
其实,若说方才他便应该判断出来者是个孩子的,只不过因为震惊之下一心想着找出说话之人,却根本就没顾及这说话的声音,无论怎样听来都是一个孩童不假。
这个孩童具体多大他看不出来,但是却也如自己一般光头打扮,手里一手拿一串糖葫芦,扑闪着黑夜中亮若星芒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是何人?”虽然是个孩子,但是能够不被自己察觉来到自己近身十丈左右距离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不对,应该还能更近,若非他刚才主动说话,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
想到这一点,白玛德格先是心中巨骇,但是转念一想,他心中却又是一松:他不是来杀自己的,甚至可以说他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恶意,否则也会不主动出言问自己话了。
“我叫天不怕……不过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的,家里的长辈嫌我胆子小,所以才帮我改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字不好听,我不喜欢。”天不怕老实回答着,看了看自己左右两手的糖葫芦,像是比较了一下大小,而后递出看起来或许小一些的一串道:“我请你吃糖葫芦,你吃不吃?”
白玛德格听到这里一愣,按照他几十年来的生活习惯,日落之后便不会再进食任何东西了,所以他本意是要拒绝。不过接着他又想到:对方给自己吃的,这是释放善意的信号,若自己不理,那么会不会惹得对方认为自己不领情呢?这样一来,反而是凭空又生出事端来了。
“我……谢谢啦!”接过天不怕递过来的糖葫芦,他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吞咽,竟是那般一丝不苟,令天不怕在心里也是暗暗点头。
“怎么样?好吃不好吃?”见他终于咽完,天不怕得意地问道。
“我还从未吃过这个东西……哦,倒是见过,叫做糖葫芦是吧?哈哈,真是好吃!”这番话白玛德格倒是说得发自内心,自他两岁时被确认为新任活佛以后,别说吃糖葫芦了,便是下山的次数也少得屈指可数,对于他来说,这不啻于是新鲜的事物。
“嗯,我就说嘛,糖葫芦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天不怕心中高兴,以前跟花恨柳这般说时,花恨柳还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当时他虽然不在意,但也怀疑糖葫芦是不是真是这最好吃的东西。
不过眼下他却更加笃定“是”了,因为像白玛德格这般人物都认为好吃,没道理不是最好吃的——花恨柳的层次还是太低了,所以他不如白玛德格看事情看得明白。
想了想,天不怕将原因这样归结。
“你来这里,不是想请我吃糖葫芦的吧?”等了半晌,见这个名叫天不怕的小孩竟然只是专心地啃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白玛德格纵是能忍,却仍然心有忐忑,不放心地往身后看了看,却发现背后的火已经熄了。
“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的,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天不怕仍然专心地将最后一粒糖葫芦吞进嘴里,安慰白玛德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