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愿意装这个糊涂,倒不仅仅是沈舒光的撺掇,而是沈舒光撺掇不成功后明晃晃的威胁:“我乃父母爱子,且是嫡长子!今日之事仅你我二人耳闻,你便是出去宣扬,也未必有人信你,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而且你真的想得罪我?即使父亲因今日之事另外考虑少阀主的人选,莫忘记我终究是他的骨血!而你不过是沈氏众多族人中的一个远支子弟,即使如今靠着才干做到部将,但沈家也好,族外也罢,能够取代你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你照我说的去做,到时候还能推到我身上;你不照我说的去做,别以为我如今年纪小,就整不死你!”
沈舒光说完这番话,甚至懒得再等沈续的答复,丢下毒药就扬长而去!
最后沈续激烈的想了一夜,到底不敢违抗这位才九岁就悍然设计毒杀嫡亲大堂哥的少阀主,次日就动了手……
听到这儿,卫长嬴惊讶道:“你不是说舒明是被换回来的?”这不是没死吗?
“沈续虽然骗戎人把舒明带到城下证明舒明还活着,趁机出手,但不知道是他心中胆怯,还是天意如此,却失了手。没有射中舒明,只是射中了押着舒明的戎人,那戎人哼都没哼一声,当场死在城下!”
沈藏锋叹了口气,“戎人后来只随便刁难了一番就同意把舒明送回来,也是跟这件事有关系。因为我醒来后,将计就计告诉他们,族里不愿意赎回舒明的大有人在,趁我小睡的光景下毒手就是个例子。他们也怕到最后鸡飞蛋打,所以……”
无暇得意长子的聪慧与果决,卫长嬴一头雾水:“可是,这跟你方才那般难以启齿有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你是在逗我的!”这么说着,她方才离开死穴的手掌不禁又动了动……
“虽然沈续没得手,可他到底出了手。我不可能不追究他。”沈藏锋无奈的道,“本来他也懂事,没说出光儿,只说是自己厌烦舒明拖累合族,这才下手的。偏偏光儿非要当众保他……当时舒明已经换回来了,我不可能不罚光儿……”
“凭什么!”卫长嬴气得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她心疼儿子,怀恨在心,这一下半点没客气,打得沈藏锋一个趔趄,白皙的脸上顿时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这样还不解恨,又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才冷笑着道,“你侄子是个宝,儿子难道就是草?!要不是沈舒明犯糊涂,如今咱们家哪有这些麻烦?更不要说中原那边都道这次的戎人进犯全是咱们家带来的……沈舒明这个惹祸精你不罚,就会罚自己儿子!你怎么罚的光儿?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他,回头我亲自拆了沈舒明的骨头!他不害我儿子,我认他这个侄子,他既然拖累了我儿子……你以为我会在乎什么贤惠名声不去动他?!”
沈藏锋尴尬的道:“我怎么会打他?我就是罚他在迭翠关待些日子而已……”
“你敢!”卫长嬴高声喊道,“你现在就去把他接回来!你不去,我去!我接了他回来,咱们也不要过了,你趁早给我份放妻书,让我带着光儿跟燮儿回凤州去!我虽然出阁多年,我娘家料想还不至于不让我进门!即使回去寄人篱下,总比在你手里处处为你那宝贝侄子卖命的好!”
沈藏锋狼狈道:“你轻点声——听我说,我这是为了光儿好,他往后是要接掌明沛堂的,何苦现在落个对兄长无情的名声?实际上也是他太心急了,我之所以把对沈续的处罚压到舒明换回来之后,不就是为了让舒明开口替他求情?我当时都派人去通知了舒明了……”
“那你不会早点跟光儿讲?!光儿那么聪明,你要是点他一下,他会是那等不懂事的人?!”只可惜卫长嬴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反而气得又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下虽然比之前要轻不少,也打得沈藏锋俊脸上一片通红!
卫长嬴怒气填膺,“肯定是你故意不说,逼得光儿只好站出来保沈续!他做的有什么不
对?那沈续明知道他假传你命令,还是依着光儿的吩咐去办了事。就算没办好,到底去办了!而他因为此事受罚,光儿若不站出来,往后还能有人服他、还能有人心甘情愿忠心于他?”
“……他才多大?”沈藏锋无奈的道,“这护短也是分场合跟事情的,我说了,沈续那儿我早就安排了舒明到场,舒明虽然糊涂,但这点分寸不会不知道。必然会给他求情,我意思意思罚一罚也就过去了……”
“那你怎么没跟光儿讲!”卫长嬴这次没再扇他耳光,却也狠狠踢了他一脚,咬牙切齿的道,“你故意试探光儿?是不是?!你坑了自己儿子,你还有脸怪光儿心急!?有你这样当爹的么!当年父亲有这样对待过你?!”
沈藏锋只觉得小腿上两处都传来剧痛,不用看也知道不是青了就肯定是紫了。可看着俨然发怒母狮一样的妻子,实在不敢俯身去揉一把,讷讷的道:“我就是觉得光儿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胆子也大,想看看他在此事上会如何处置……”
“果然你在坑他!”卫长嬴跳脚大怒,“你还有脸罚他……沈舒明呢?!沈舒明什么时候回来?你为这么点事就要罚光儿,别告诉我你不罚沈舒明!你不罚我来罚!难道他把我两个儿子害成这样,还指望我跟以前一样对待他?还指望平安无事?!我告诉你,光儿燮儿受的,他至少给我加上十倍!你敢阻拦,咱们现在就决一死战!”
“……我已经让他去灌州守玉矿了。”沈藏锋摸了摸短髯,小声道,“至少守十年。这惩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惩罚?你这是在护着他!”卫长嬴抄起拂尘砸到他身上,冷笑,“你就是怕他回了西凉被我收拾,所以才把他打发去灌州躲避是不是?你以为他到了灌州能躲得了?”
“如今你就是杀了他,又有什么意义?”沈藏锋沉默片刻,一声叹息,“你道我不怨他糊涂么?可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之前拿燮儿换他,其实一开始只是想做做姿态,但后来柳容带来的消息才让我决定换回他——漠野已经在中原把他的身世传开,就算咱们立刻派兵进入中原抗戎,就算咱们亲手杀了他,旁人也会议论咱们家杀人灭口。”
“尤其是这眼节骨上不管舒明的话,漠野必然会利用这一点,大肆宣扬咱们沈家对骨肉何等情薄,而他报复魏土是何等理直气壮……你知道,咱们绝对不能再给他类似的口实了,光有雄兵而无民心,大事如何能成?!”
卫长嬴冷笑:“所以你需要证明你是个好叔父,你对骨肉看得很重——可我就是不明白了,是沈舒明跟你亲,还是燮儿跟你亲?!你要证明你看重骨血,却放弃儿子拿侄子来证明?!你莫不是疯了!”
“我没有拿燮儿换,只是找了个替身。”沈藏锋苦笑了一声,“而且舒明回来后不久,我就把这消息散布了出去。戎人以欺诈的手段骗走了舒明,我用同样的方法让舒明回来,大道理上也无可厚非。而且接下来我会籍此事攻击戎人满口谎言……哦,舒明之所以会偷偷溜走,是因为被戎人伪造大哥手迹,写的一封血书所骗,以为大哥还活着,且在戎人手里,所以才……那封血书他设法藏在了瀚海戈壁里,应该还没有落入戎人之手。”
“我不管他是怎么被骗走了,总而言之要不是他,咱们家根本不必有此一劫,更不要说我的光儿跟燮儿,可怜他们小小年纪又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个混帐大哥这样连累!”卫长嬴冷冷的道,“总之,你立刻、马上把光儿跟燮儿都给我接回来!要不然,我自己去接,然后……”
“然后要放妻书?”沈藏锋叹了口气,“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给你的。咱们小儿子都这么大了,吵闹几句就要和离,哪有这样的事?你若还是气不过再打我几下倒没什么,这事就不要提了——你再提都是白提!”
卫长嬴冷笑着道:“放妻书?那个放到后头——我会亲自赶去灌州,折腾不死你那个宝贝侄子!你自己看着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