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三伢被推出去,门重新关上,脸色数变到底没有当场发作的闻伢子叹了口气,对卫新咏拱了拱手道:“让卫先生见笑了,都是我律下不严!我这儿给先生赔罪,万望先生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往后再请教先生,我保证不会再叫他来!”
唯一返回来的柳容闻言微微一愣——他们起事虽然以闻伢子为首,但乡里乡亲的,只听他们彼此称呼就知道,平常上下之分不重。如今闻伢子这么说,已经是对郑三伢非常不满的表示了。
他再看闻伢子神色郑重,完全不像是以退为进,看卫新咏的目光,就变得凛然。
卫新咏目光变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淡淡的道:“继续说正事罢。”
闻伢子明显的松了口气。
“西凉军不想为了东胡守土付出,青州军也未必会慷慨更多。”卫新咏道,“我猜测西凉军应该会拿狄人做文章,以免沈藏锋落下畏戎而逃
、不报父仇之类的话柄。青州军当然也能用暹罗做理由,但这样的话,他们就无暇搜索我们了。即使留下人手,肯定也不会太多,否则他们不可能把大军都撤回去。”
顿了一顿,卫新咏道:“我认为青州军不会回青州。”
柳容脱口道:“为何?”
“因为地势。”卫新咏淡淡的道,“还有局势。”
“青州的地形不适合出兵,西凉却不然。”
“青州附近民变处处,尤其是当初苏鱼舞水淹泽州,迁移十五县之人,固然苏家拿了大笔财帛出来安置他们,但对这些人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南方气候潮湿,除了冬季之外都多雨,即使水退了,那十五县家园被毁弃者也不在少数。这些人里许多人迫于生计也投入了起事。”
“一旦青州军回去了,到时候想再出来,没有之前士族齐心、吓得沿途起事之人纷纷退让的好事,那只能打出来。”
卫新咏嘲讽的一笑,“算一算,他们要打多少仗才能再到帝都?最主要的就是青州左近都是多山多岭之地,易守难攻。那种地方若是自保倒不错,说到染指天下……”
他摇头,“逼仄之地,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倒是西凉,早先为了专心对付狄人,对左近盗匪看得很紧,一旦有起事也被大军立刻剿灭。而且西凉有沈氏频繁向朝廷索取辎重军需,加上沈氏需要本地兵源,对他们的压榨有分寸,日子过得下去,起事的人心也不齐……”
“而沈藏锋先前已将狄人这个外患打得元气大伤,这几年是无力给他惹什么麻烦了。他回去之后,只要收服族人,稳定了自己在族中的地位,正式接掌明沛堂后,就可以以西凉为稳固的根基,一步一步蚕食附近的地盘……从而觊觎中原!”
卫新咏说到此处,面上忽然涌上一抹潮红,他赶紧去端手边已经温了的参茶,但还没碰到茶碗,已经一阵剧烈的咳嗽!
闻伢子赶忙命柳容:“去换碗热茶来!”
“不必。”卫新咏咳嗽来的快去的也快,数息后就止住了,只是目光明显黯淡许多,他叫住已经端着半温的参茶走到门边的柳容,“还有点热,且让我喝完就好。”
闻伢子到底还是让柳容去换了参茶来——等柳容回来后,两人却已经把话说完了,卫新咏闭目养神,闻伢子则肃然的在道:“……定然不负先生之望!”
从闻伢子起事起,从来没有事情瞒着柳容过,此时他心情自然非常复杂,但他不像郑三伢那样脾气躁,又有个亲兄弟郑二伢是在闻伢子救卫新咏一行时死的,所以还是一声不吭的把茶放到卫新咏手边。
起身时,晃眼间却看到,闻伢子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半缩进了袖子里,但仍旧可以看出在微微发抖,他面色严肃,眼中却闪烁着慑人的光芒——那颤抖与光芒,绝不是惧怕,而是兴奋。
甚至,是狂喜。
柳容不禁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