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司空府,等马车到了街上,沈藏锋低声道:“宋外祖父年事已高,宋大表哥虽然能干,比之朝中诸公而言年岁资历到底都轻了。而且如今天下将乱,照理来说,宋舅舅怎么都不该在这时候拒医的。”
卫长嬴揉着额角点头:“可不是?我这舅舅青年时候就在朝中独当一面,我在娘家时常听母亲赞他深谋远虑,远超常人,委实想不到他会这么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竟然连大表哥他们都劝说不了。”
沈藏锋沉吟道:“我倒有个想法,只是细想之下又似乎不对。”
卫长嬴忙问:“什么?”
“这话对长辈可能有些不敬,咱们私下说说就是了,万不可传出去。”沈藏锋说着扫了眼车中使女,朱衣跟朱弦忙道:“婢子们决计不敢多嘴!”
这两个都是卫长嬴的心腹,等闲秘密都是能听的,提醒下就是了。
所以沈藏锋看了她们一眼,转过头来继续与妻子道:“宋家代代出情种,宋舅舅对已故的舅母也是情深似海。只是一来舅母过世多年,即使舅舅当年有过死志,可这些年过去了,按说此刻是不会轻易被重新勾起求死之念的;二来宋家如今子嗣单薄,正缺乏中流砥柱,宋舅舅此刻求死,等若自毁宋氏,宋舅舅身为独子不至于此。要说旁的,宋家的表哥表姐都是极孝顺之人,如今的两位表嫂亦然,所以我也揣测不出宋舅舅这么做的缘故。”
夫妇两个紧锁双眉各自陷入深思时,司空府中,宋在田送走客人,回到后堂,却没去探望父亲,而是带着小厮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进屋后,小厮体贴的为他沏上茶水。
宋在田心不在焉的呷了一口,放下茶盏,忽然问那小厮道:“你说,他们能不能察觉到端倪?”
那小厮茫然的看着他,片刻后似乎方醒悟过来,噔噔噔的跑进里间,端了一盆时果出来。
宋在田摆了摆手,令他放下,自嘲的笑了笑,道:“又忘了你听不见……不过当初留你在跟前听用,可不就是看中你听不见又不认字吗?”
他摇了摇头,怅然的望向屋外高天,自语道,“卫家这表妹据说在闺阁里被姑祖母与姑姑宠爱太过,所以城府不深,但姑祖母与姑姑给她陪嫁的人都是极精明能干的。再加上曜野素来心思细腻,想来这样反常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坐视……唉!只望上天庇佑他们能够猜测到了,否则那样的话却叫我这人子怎么说得出口?”
沈藏锋夫妇回到太傅府,自要先去上房拜见苏夫人,苏夫人当然要问上一问:“司空如何了?宋大公子可还好?如今偌大司空府只得大公子一个人主持,还要侍奉司空汤药,想来很是疲乏。”
因为这时候伺候的人多,夫妇两个也没细说宋羽望那不合常理的顽固,只敷衍了几句。问过沈舒光果然在一个时辰前被接过来,但方才沈藏机过来,跟侄子逗了几句,知道因为三房没有大人在,苏夫人把孙儿接过来照看,走时就带侄子去自己院子里玩会了。他跟苏夫人打了招呼,若沈藏锋夫妇回来,只管遣人去说一声,他亲自送侄子回三房。
得知这个消息,两人就告退出门。沈藏锋吩咐沈聚:“你去垂云小筑接光儿回来,天色将晚,不必劳烦五弟了。”
虽然如此,但沈藏机还是亲自与沈聚一起送了沈舒光到金桐院。
叔侄两个脸色都非常红润,尤其沈舒光,小脸红扑扑的像抹了许多胭
脂一样。他被沈藏机一路抱进屋子里才放下地,草草行了个礼就往母亲跟前凑,兴高采烈的嚷道:“母亲母亲,五叔带我骑了马!五叔的马好快好高!”
卫长嬴这回可没顺着他问什么,先伸手摸了把他衣领后,果然湿漉漉的,忙叫人去预备伺候儿子沐浴。因为带沈舒光去骑马的沈藏机还在这里,也不好责备儿子玩得一身汗也不知道歇一歇,就笑着道:“可是你缠着你五叔去的?真不懂事,万一耽搁了你五叔正事怎么办?”
沈藏机闻言忙道:“三嫂您还不知道我?我哪有什么正事?”
卫长嬴还没接话,沈藏锋先不悦道:“父亲前两日才给你讨了几件差事,怎么你又全丢给幕僚自己不管了?”
“……呃。”沈藏机暗骂自己大意,居然忘记三哥也在跟前,他已经不是头一次把父兄给他弄来露脸的机会和事情一股脑儿推给幕僚去办,自己坐拿好处丝毫不肯锻炼了,之前把能用的借口都用得差不多,此刻一时间想不出新的理由来,又怕在嫂子和侄子跟前挨打丢脸,索性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嘿嘿干笑几声就提出告辞,未等沈藏锋准许,这厮拔腿就跑……
目睹这一幕,卫长嬴也颇为无语,忙引着儿子说这说那,使他不去注意自己五叔落跑的模样,好歹给小叔子遮掩些长辈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