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西凉虽然不似江南那样早已是姹紫嫣红开遍,但也是暖风徐徐。
可沈由乙此刻却是满头大汗。
他把手揣在袖子里,在月洞门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不时停下来问门边的婆子:“好了没有?沈纶还没走?”
那婆子被他问了好几回、更被催促跑进去张望好几回,也有点烦了,只是碍着下仆的身份不敢对他不敬,就唉声叹气的道:“大总管就可怜可怜婢子,别为难婢子了罢!婢子方才替您过去探过,少夫人还在问着沈主薄话呢!这会子大小使女皆不敢吱声,婢子去得多了,被人记下来告上去,回头定然要挨贺姑姑训斥!”
沈由乙心烦意乱的道:“那你给我看着点儿!沈纶一出来,你就告诉我!”
他话音未落,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由乙,你怎会在此处?”沈由乙还没回头,已经听到身后有人急声问道。
听出是沈藏晖,沈由乙不敢怠慢,忙转身行礼:“四叔,侄儿是为了……”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沈藏晖却已经没了心情听,摆手止住他,径自问婆子:“三嫂在何处?”
“回四公子的话,三少夫人就在里头,正跟沈主薄问……”婆子的话却也没能说完,只听了个卫长嬴的下落,沈藏晖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去!
守在回廊上的小使女们听得人声,望这边一张,见沈藏晖匆匆而来,忙打发了一人先跑进去禀告:“四公子过来了,看着脚步甚急,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四弟?”卫长嬴一怔,她此刻也把曹家堡的事情问得差不多,正要询问沈由乙迟报消息的事情,闻说沈藏晖来了,就对沈纶道,“你晚点再告诉我,先等你四叔进来了,我问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沈纶应了一声——这时候沈藏晖也恰好快步跨入,见到卫长嬴在堂上,礼都不及行,劈头就请求道:“三嫂,我想立刻回帝都去,请三嫂日后帮我向三哥说一声!”
“为什么?”卫长嬴因为知道这小叔子不大靠谱,听说他惊慌失措的匆忙而来,觉得未必是什么大事,但也没想到沈藏晖一来就说要回帝都……难道帝都出了事?她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俯了点身,“可是帝都那边有什么事儿?”
沈藏晖深吸了口气,微微颤抖着声音道:“我的嫡长女不大好,我得立刻回去见一面!”
“什么!”卫长嬴一惊,因为从二月以来,帝都还没送过东西过来,她也不知道裴美娘好吃好喝好睡,最后竟生下一个先天不足的女儿的事儿。此刻听到沈藏晖这样一讲,只当孩子的情况已经糟糕的要叫沈藏晖回去见上一面的地步了,心下大寒,顿了一顿才问,“刚才来的消息?能让我看看么?”
沈藏晖立刻反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封启了封的信。
朱衣下去接了拿上来,卫长嬴一看抬头倒是一皱眉:这信哪儿是写给沈藏晖的,分明是写给自己和沈藏锋的嘛!
这时候沈藏晖想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匆匆解释了一句:“我方才在门口看到送
信来的人,想着今年帝都只在二月初的时候来过消息,算着日子,这封信里一准提到美娘生产的消息。故此迫不及待的要过来先看了。”
他解释的时候,卫长嬴也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这封信因为照着苏夫人等人的想法是把实情告诉沈藏锋夫妇,再由哥哥嫂子一起委婉的告诉沈藏晖,是以没有什么隐瞒的,非常详细的写了沈舒西落地以来的种种衰微,以及对其能否长大成人的忧虑。
在信的末尾,还提到这次来的是两封信,现在这一封是给沈藏锋夫妇看的,另外有一封专门备着沈藏晖要看信,内中对沈舒西的身体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了。
……看完这封信,卫长嬴无奈的叹了口气:送信之人肯定是知道点内情的,偏偏又被沈藏晖无意之中堵了个正着,手忙脚乱之下竟然拿错了!
看着堂下几乎眼圈都要红了、满面掩盖不住也无暇掩饰的焦虑的沈藏晖,卫长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沈藏晖跟裴美娘本来就恩爱非常,这小叔子纵然有种种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在做丈夫上,比沈藏锋其实也不差很多了。
之前他虽然帮耆老送的那批美姬说过好话,然而还不是把人全部送给了嫂子处置,并不肯因为妻子不在身边就纳个可心人伺候枕席?
士族子弟,尤其是本宗嫡出的子弟,能够做到这一点的真的是很稀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