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是不想为之,而是无力为之。他一直等待的羽翼丰满,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也只有那个宝座,才能拯救他脱离地狱吧?
如今,我亦是如此。
即便是狩猎,也用不着几次上马凳,更何况杜若珩和小野都是习武之人,我这个上马凳的安置,无非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虚荣和狭隘心里罢了。
花无百日红,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我安安心心地当着上马凳,对校场内即将举行的角抵丝毫没有兴趣。
摔跤我看的多了,还有什么样的摔跤能比玄华的身手更加出神入化的?还有谁能比玄华更值得喝彩?一群倭寇猪,不过是在东施效颦罢了,何看之有?
杜若珩像是看出了我的不屑一般,竟颇好脾气地命侍卫将我带至他身边,笑吟吟地说:“猪奴儿是不满意我大倭寇的角抵竞技吗?”
猪奴儿?他竟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是想时刻提醒我猪狗不如,还是打算永远让我与猪为伍?亦或是只是想用这样的故意鄙视和傲慢消磨我的意志?
我冷笑道:“不过是承袭了我前唐的糟粕而已!”
杜若珩眼中透出两道寒光,“你是没在猪圈里待够么?”
我乖乖地闭上嘴巴,我和自己没仇,没必要将自己折腾得面目全非。
眼下遭受的不过是些皮肉伤,假以时日,我自己都能将脸上身上的伤痕淡去。但若旧伤未好再添新伤,我便没有那样的把握了。就像左肩上的刀伤,那是无论如何都消除不掉的。
见三个月的折磨让我很识时务,杜若珩十分满意,指向校场,道:“今日唤你来,不仅仅是本王缺少一个后唐的上马凳,更重要的是本王要让你好好看看,何为倭寇大勇士!”
我在心底啐了一口,倭寇猪!勇士之称用在他们身上当真被辱没了,但我知道,关在猪圈里,我永远都只能做猪奴儿,只有出来,我才能寻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我逆来顺受地将目光投向了他手指着的地方。
数十丈开外的校场已经被杜若珩改建成了摔跤场,只是杜若珩他们不叫摔跤场,叫做“土”。不过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坚硬的土平台罢了,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土平台的中心用数十捆小稻草袋嵌进土里,形成一个内圈。圆圈的四方每边都有一个草袋置于圈外。在比赛圈外留下一块空地,又用数十个草袋划开。这便是建造好的土了。
角抵竞技设置一裁判长,最先进入土的便是裁判长,他先站在土平台上清点摔跤手的名字,摔跤手便被分为两队,一队从东方入场,另一队从西方入场,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入,大约二十人组成一个圆圈围住土。
入场后,他们有节奏地击掌两次,之后便愣头愣脑地扯起裙带,抬起胳膊,绕着土转圈儿;围着土转完一圈后,这才走下对面的过道,撤出土。
这种入场仪式颇有讲究,也含着神道教的影子。鼓掌是在所有神社前为吸引神而表演的仪式;拉起裙带则是显示强壮体魄的仪式化动作,用来驱除魔鬼;举起手臂则是为了表明他们像武士一样没有挟藏利器。
只是,这样的仪式在我眼中看来不但没有新意,反而如耍猴般白痴可笑。
我心中鄙视至极,脸上却没有丝毫流露。杜若珩转眸看我数次,都见我死死瞪着校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显然不太满意我的表情,抬手一挥,喝道:“鸣炮!”
话音落下不足一刻,轰隆一声巨响在远处爆开,巨大的硝烟和尘土弥散开来,热浪扑面而来,让我险些扑倒在地。
看见我大惊失色,杜若珩终于满意地露出了笑容,拍拍身边小野的肩膀,道:“看来后唐勇士也不过如此,只是听见我们火炮的声响,便吓得屁滚尿流,他日必会俯首称臣!”
小野狂妄地大笑起来,一时兴起,竟起身向校场扑去。
我没注意听杜若珩的话,更没留意小野的举止,我惊讶的是火炮。
火炮?何为火炮?
我拼命在脑海里回忆曾经在纳贤阁中看过的那些密史书籍,何曾有过火炮?何曾提到过火炮?
没有,我确定没有,我竟从未听说过火炮为何物。
但见方才滚滚尘土硝烟,尽在一里之外,却依然带来了巨大热浪,那震耳欲聋的响声,仿佛山崩地裂一般,竟要将天空硬生生地劈开。我心知此物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威力凶险,只怕骇人听闻。
见我愣神,杜若珩愈发得意,一把扯过我脖子上的铁链将我拖至他身边,邪笑道:“如何?我军的火炮与寒城大营打造的诸葛神弩相比,哪一个更让猪奴儿心动?”
我再次心头一震,他竟知道诸葛神弩。想到若是他知晓诸葛神弩是由我提议打造出来的,他会如何对我?
我只当诸葛神弩已是这个时代最阴毒的利器,只要守住黑山入口定然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即便不能保后唐永世太平,至少也能保寒城几年高枕无忧。
岂料,倭寇们居然已经造出了火炮,倘若杜若珩以火炮之威力去对付诸葛神弩,便像是手持大刀的壮汉与三岁小儿决斗,玄华岂有抵御之力?由诸葛神弩看守的黑山关口,便如一击便碎的鸡蛋,寒城大营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只怕也会毁于一旦。